(二)(1 / 3)

(2)

轉瞬間,太陽就墜向西邊,慢慢被一片火紅的綢子似的紅雲遮蓋著,山林像一幅重彩工筆畫,也像印象派大師的大手筆,山林間的生物被塗抹得赤一塊紫一塊的。背陽的東南坡上像是被飽蘸濃墨的如椽巨筆重重地捺了一下,灰蒙蒙的。山坡上房屋白色的的牆壁,在淡若輕紗的嫋嫋炊煙裏襯托得如同海市蜃樓般的仙境。

夜色籠罩著大地,就像濃墨滴在宣紙上,慢慢地洇潤開來,瞬間便淹沒了大地上的一切。田畈間勞作的人們,聽得隊長的收工口令後,響起一片收拾勞作工具的叮當聲和如釋重負的歎息聲。

插秧的人們從彎腰拱背中解脫出來,從田間蜂擁至水塘邊,在洗臉洗腳間開著一些粗野的玩笑。

“銀玲,你那後麵白晃晃的是啥東西呀?”

“什麼東西?銀盤。”有個人說。

“屁股,沒見過?哈哈哈。”有個叫秋兒的男人接過去了。

“哈哈哈。”人們都瘋笑。

“銀玲,你一個人在家晚上睡著嫌不嫌冷清呀?”秋兒又說道。

“嫌冷清又能咋樣?”

“我去陪陪你呀。”

“要得。”

“我睡覺可有點不老實喲。”

“好辦,我喂奶給你。”

“哈哈哈。”又是一陣瘋笑。

“秋兒,這說書的說皇上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子,皇上消受得了嗎?”一個男人說。

“豈止這些,隋煬帝宮女有三千呢。”秋兒答道。

“嘿嘿,鐵棒也磨成了繡花針,更何況是肉。”銀玲說。

“哈哈哈。”人們笑得更瘋了,竹花也忍不住笑了,她偷偷地打了她一巴掌。

銀玲回過頭來,小聲責怪道:“你咋還沒回去?他說不定早等急了呢。”

竹花嘴裏“嗯”了一聲,便起身往家趕去。

就在她的身後傳來了當地有名的“三百六十調”的小調:

“卯時郎走了耶,

走路二麵倒喂,

郎的精神姐奪了哇,

如同雪花飄。”

“哈哈哈。”後麵又傳來了瘋笑。

當竹花來到院子前,果然見一個黑影蹲在院牆邊。

“你來了好半天了吧?”竹花滿懷歉意地問。

“嗯,有一會兒。”張漢年起身道。

竹花打開院子門進到屋子裏,她從牆壁窟窿裏掏出一盒火柴,“叭”地一聲劃著了,可是半天也沒找著油燈。她就舉著四處尋找,微弱的燈光照在她被太陽烤得通紅而又帶著幾分嬌羞的臉龐上。張漢年看著她這張臉,心裏頓時像是被一根木棍戳了一下,心跳也加快了。

點著了燈,竹花又一頭鑽進了廚房,涮鍋做飯。

“雪兒呢?”張漢年問。

“她到她同學家去了。”

竹花麻利地淘米洗菜,張漢年則在灶台下添柴禾。這時屋外的豬崽在“嗷嗷”地叫著,張漢年聽到後,提起潲水桶就準備出去喂去了,竹花一把從他手中奪了過來,噔噔地走了出去。

月亮悄悄地升了起來,牆邊芭蕉肥大的葉片將豬圈掩去了大半的光線,竹花那件月白色襯衫勾勒出優美的曲線來,印在這黑色裏,猶如一張婀娜多姿的剪影。張漢年背靠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心裏也如這月色一樣,淡淡的清涼、隱隱的憂傷……

不一會兒工夫,飯菜好了,竹花將菜擺上了桌。菜很簡單,一碗幹蘿卜絲,一碗醃酸菜,一碟臭豆腐。

“雪兒咋還不回來吃飯?”他問。

“不等了,她一定是在同學家裏吃了。”她答道。

“來不及弄點新鮮菜回來,隻有這些鹹菜,你就將就著吃吧。”她滿懷歉意地說。

“這蠻好,我也不是愛挑肥揀瘦的人。”

一張小方桌,他們麵對麵地坐著,小油燈映紅了兩個人的臉。竹花依舊是含羞帶怯地低頭吃飯,清清的粥水很難用筷子挑出米粒來,她隻能用嘴輕輕地吸著,發出一陣陣輕微的“簌簌”聲,像屋後竹葉被風吹過的聲音。張漢年不時拿眼睛瞅瞅她,似乎想說些什麼。突然一隻蚊子落在了他臉上,他“啪”的一巴掌。竹花抬頭一看,她與他四目相對,頓時心裏一陣恐慌,便起身從屋裏拿出一把芭蕉扇遞給他。

“還是你用吧,我不怕。”他笑著說,一邊抹了一把臉上的汗。

竹花不再堅持,隻是給自已扇一下,又給他扇一下。

“你別管我了,我不熱,你還是扇你自已吧。”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她還是給自已一下又給他一下地扇著。

“你到醫院進修什麼呀,要那麼長時間?”

“我以前是中醫,我們衛生院現在需要的是西醫,我去進修西醫,主要是外科。”

“這麼長時間沒回家不想家嗎?”她說這話臉紅了。

“咋不想呢,但沒時間回呀。”他似乎是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也有些不自在起來。

他們一下子都不知道說什麼好,竟然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她趁著拿筷子撥燈芯的工夫,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他清了清發幹的嗓子說:“不知到什麼時候才能用上電。”

“快了,電線杆子已埋到灣子頭了。”

“啊,是嗎?”他興奮地說:“要是電安到家家戶戶了,就去買台電視機,把房子重新蓋一蓋,吃了晚飯躺在椅子上看看電視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