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為什麼從始到終，都滿心期待著能夠出現一點點奇跡，能讓從骨子裏被改造過的魚小暖想起她曾經那樣愛過白俊秀，希望她還能再次留在白俊秀的身邊，不管如何，不管多難。
至少，對於腦子同樣進水了的白俊秀來說，有能夠溫暖心靈的魚小暖在身旁，會是一件，即使是死亡，也會幸福的事。
今夜有雨。
“魚小暖，怪物是不是都像你這樣，不需要吃東西或者休息的？”青藤一邊吃著美味的食物，一邊問道。
將U盤從電腦裏抽出來，把電腦關掉，把屏幕合上之後的魚小暖回答：“我是善之力的結晶。隻要這個世界善良依舊存在，我就能長生不死。至於其他生物，或者，你嘴裏所說的怪物，我不清楚他們的供養問題。”
“所有視頻資料都看完了嗎？”
“是啊。”
“你反應太沒意思了。一點兒感想都沒有嗎？”
魚小暖打開窗戶，讓外麵帶著濕氣的空氣進入屋子裏，室內的溫度開始降低。
“你希望我能有什麼感想？”她輕聲反問。
青藤瞥了一眼不斷敲打著窗戶玻璃的雨。細細的雨在有燈光的黑夜下耀眼而富有誘惑力，令人產生一種想要出去走一走的欲望。他坐起來，盤著腿，目不轉睛的看著魚小暖，嘴角有笑。
“看得出來，你什麼感想都沒有。魚小暖，我知道你知道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我想你也從我的靈魂記憶中知道我的黑客技術基本上跟那個叫做江無名的家夥相差無幾。昨天我支使你去幫我到廚房拿食物的爛借口，我相信你已經看出來了。作為一個在任何方麵都可以壓製我的非人類，魚小暖，請問，你為什麼還要什麼都順著我？”
重新坐回椅子上的魚小暖正麵直視著青藤，“那個啊……”她的表情一如之前失憶之後的平靜無波，但是語氣方麵卻顯得有些特別，“使用精神力進行探測實在太耗費我的力量了，所以，我想通過你看一下我想看到的東西。那麼，不知道現在的你是否願意告訴我，昨天在我特意暗許的情況下，你‘借用’我的電腦，都看到了什麼？”
青藤的笑意斂下去，“你真想知道，那可是個很打擊人的事實呢。”
“啊，我想知道。還有，你認為有什麼事能打擊到現在的我呢？”魚小暖淡淡的說道。
“好吧。我告訴你。”青藤沒有說廢話的習慣，他把通過入侵這裏的監控係統，所探查到白俊秀和米克·喬貝尼在書房裏所說話的內容都告訴了魚小暖。沒有錯漏，沒有歪曲，全是事實。
他想看在知道原來白俊秀從來都沒有真正喜歡過以前那個魚小暖的真相後，現在這個魚小暖會怎麼反應。
不管有沒有正常人類該有的反應，他都想要看一次。一次也好。
“這可點麻煩了。”魚小暖卻說出了讓青藤有些驚訝的話，說話人的表情還是和聽到那些話之前一樣，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痕跡。
“青藤，今天晚上離開這裏，你的身體允許嗎？”魚小暖問。
“身體沒問題。不過，我想問為什麼。”
魚小暖淡淡的說：“我想要的錢都已經在帳上了，能做的事都做完了，對於記憶的追尋已經可以完結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了。”
說話間，魚小暖的眼裏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她的嘴角微微上揚，“我要去英國倫敦。你可以和我一起，我會保證你的安全。如果不想同行，離開白氏山莊的範圍之後，你可以自由選擇路途。”
“如果你堅持的話，那麼我隻好說再見了。”在夜深時被告知魚小暖要離開的消息後，白俊秀並沒有露出青藤期待會出現的表情。他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疏離而客氣。
“這些日子承蒙你照顧，多謝了。”魚小暖對白俊秀說。
“哪裏。契約原則本就是這樣。我說過了，這是我的責任，在這段時間照顧你是義務規定的一部分。”
“那我就不打擾了，再見。”魚小暖最後看了一眼白俊秀，轉過身，往門外走去。
青藤落了兩步，並沒有立刻跟上魚小暖的速度，而是站在原地，看著白俊秀，“想知道真相嗎？”
白俊秀淡淡的說：“不想。”
走出白氏山莊的大門，外麵的小雨已經漸漸大了起來，淋在身上似乎能夠從皮膚侵入骨髓，令人忍不住全身顫抖。
青藤趕上魚小暖，保持著和魚小暖並肩的速度。
“他說他不想知道真相，——他或許已經猜到了一些東西吧。”
沒有人說話，魚小暖沒有接話。青藤轉過頭看身旁的魚小暖，後者在雨中發抖。
青藤伸手拉住魚小暖的手臂，從魚小暖身上傳來的高溫讓他愣住。
“沒辦法，”魚小暖咬著牙低聲說道，“快死了就會這樣。沒辦法。”
雨越下越大，明明是冬末春初的季節，不應該有這麼猛烈的大雨出現在這個城市，可是雨卻好像湊熱鬧一樣，爭先恐後的往青藤和魚小暖頭上、身上淋著。
青藤已經清晰的感覺到此刻不斷發抖的魚小暖的身體在那裏搖晃。他回頭看在黑夜中燈光閃爍著的白氏山莊的宅邸，說：“什麼叫沒有辦法？你現在身上是天使的精魄，你怎麼可能會死？”
魚小暖仰頭看著青藤，恣意而戲謔的笑，“聰明如你，不可能想不到我為什麼會死。青藤，我已經知道了我想知道的真相，再裝下去就沒意思了。我快死了，這是真的，你能分辨的事實。不論是白俊秀還是這個世界裏的其他人或是事，他們已經不需要我了，繼續留在這裏，我也沒有任何資格或者價值。”
她停了下來，努力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呼吸盡量平穩一些，神智能夠繼續支撐她想要做的事，把想說的話都說了。
“你欠我一條命，我在很想殺你，可以殺你的時候卻沒有殺你，所以你欠我一條命。青藤，你說過，你不想欠任何人任何東西，現在我要你把你欠我的還給我，答應嗎？”
青藤搖頭，“不答應。”
魚小暖連愕然的反應都沒有，始終帶著笑容的她隻是用另一隻手把自己的手從青藤的手裏解脫出來，憑借自己的力量站在雨中，看上去在最初那一兩秒內有些困難，但是很快的，她已經能夠站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