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雁北歸
二丫的家庭情況有些複雜,可要理順了講,又很簡單。
每每有人問起她,她總是頗為得意地說:“我可是出身書香門第!”
說書香門第這四個字的時候,她腰板也坐直了,胸脯也挺起來了,仿佛是件多驕傲的事。
她閨蜜姚輝啐她:“鬼的書香門第,你們家往上數三代,也就出了你爺爺那麼一個知識分子,別仗著祖蔭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二丫想要辯駁,姚輝又極了解她,向下壓了壓手:“想說你父母是吧?你遺傳半點了嗎?”
二丫像隻泄了氣的皮球,迅速蔫下去,不吭聲了。
無非就是一個祖孫三代和樂融融的普通人家。
她爺爺杜稽山曾是一名總工程師,年輕時當過鐵道兵,參與修建幾條重要鐵路,後來部隊撤編轉業,又給編到下屬相關單位搞工程,從事材料研究幾十年,到了年齡離休後,被雁城大學聘請回來做了理學院榮譽教授。
杜嵇山這一輩子,和老伴共育有四個兒子。
前三個,分別是二丫的大伯,二伯,和三伯。
這幾個兒子成家立業後,又給老爺子添了一窩孫子。
眾人都說杜嵇山有福氣,家裏男丁多,將來個個都是頂梁柱,誰知每到年節聚會時,杜嵇山憂心忡忡看著家裏一大幫禿小子,就悲從中來。
他老伴去的早,眼見著自己年齡越來越大,啥時候這幾個兒子能爭爭氣,也讓他閉眼之前抱上孫女。
這個願望日想夜想,終於在杜嵇山六十大壽那年,讓他家老四實現了。
時間再度拉回二十四年後的今天——
兩輛車一前一後停在雁城大學家屬樓前,剛熄了火,就有人從樓裏出來微笑著迎接。
“你倆倒是趕得巧,一塊辦事去了?”
二丫笑嘻嘻提著大包小裹下車:“沒有,跟小胡哥在家門口碰上的。”
“三伯,過年好啊。”
“過年好。”杜希依舊是淡淡笑著的模樣,很有長輩風度。“快進屋吧,他們都念叨你一上午了。”
“好,這就去。”
目送著二丫鑽進樓道,一直跟在她身後那輛車裏的人才開門下來。
兩人目光相對,他先叫了他一聲。
“爸。”
“哎。”杜希和藹地答應下來,背手站在原地,始終很穩。
打過招呼,年輕男人繞到車後,掀開後備箱開始往下一箱箱搬東西。
杜希見狀道:“怎麼又拎東西,都說了家裏什麼都有。”
年輕男人動作沒停,又鑽進去撈了個蠻沉的箱子:“不值錢,托朋友給爺爺弄了箱酒,還有點水果,總不能空手來。”
杜希上前幫忙關上後備箱的蓋子,這才露出幾分關切之色:“走,進屋,進屋說——”
一老一少邊走邊說話,看得出小的很疼老的。
五六箱年貨摞在一起,硬是沒讓杜希伸手幫忙,不肯讓他吃一點力。
杜希為他拉開屋門,邊走邊詢問道:“工作都辦完了?”
“辦完了。”進了大門,年輕男人將東西堆在牆邊,低頭換鞋。“您這幾天也全休?”
看得出是個十分有規矩,有教養的人家。
一雙雙鞋子擺在門口,誰都沒亂扔,全放在架上碼的整整齊齊。
“初二初三去值班,過年放鞭炮出事故的年年都不少。”
杜希是搞醫的,雁城醫科大學某附屬醫院的急診科主任。
不知是否與職業關係懂得保養有關,杜希看起來十分年輕,身上有一種沉靜氣質。那種在醫院能夠讓病人信服,在家裏能讓人尊敬的氣質。
而與杜希說話這人,剛才與二丫一路回家的,正是杜希的繼子。
胡唯。
說起杜希這半生,也蠻傳奇。
他今年五十出頭,結過兩次婚,至今沒有子女。
第一任妻子與杜希結婚沒幾天就離了,拿著初戀從美國寄給她的信聲淚俱下,說對不起杜希。杜希能說什麼呢,悶聲和人辦了離婚手續,窩在當時醫院分配的筒子樓裏發起高燒,好幾天沒出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