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攬月國國君崩逝,織月城戒嚴,臣民縞素,不鳴鍾鼓。
三皇子登基,除江嘉逸暫囚府中外,其餘皇子皆賜地封王,隻等先帝葬入皇陵,便即刻動身出京駐守封地,無召不得回。
就在新帝登基的第一場早朝上,二皇子遞上了兩本冊子,裏麵詳列了杜清的種種罪狀以及證據,震驚朝野。
丞相府就此被抄,男丁發配充軍,女眷或入獄或發賣,主母在官兵破門而入的前一天的夜裏,服了砒霜死在了小佛堂。
新帝感念正處國喪,便不再牽連丞相外族。
那些從霧迭山收斂回來的屍骨在大理寺門前放了半日,因為腐爛過度讓人無法辨認,於是家裏少了人的百姓都去瞧了一眼,心裏認準了家裏少的人就在其中。
不少婦人當場哭得背過氣去,醒過來後都圍在大理寺門前,嘶聲力竭地哭喊著讓官老爺做主。
新帝為保皇家顏麵,隻得將這些都推到了杜清身上。
杜清被套上枷鎖塞入站籠遊街的那一日,江嘉逸被貶為庶民,從皇室玉碟中除名。
一隊士兵牽著馬車在織月城中遊行,道路兩旁排了兩溜士兵維持秩序,百姓圍觀,指著杜清的鼻子叫罵。
每到人多之處,跟著的小太監就要將杜清的惡行念上一念:“罪臣杜清,身處丞相之位,不為百姓謀福祉,不為社稷思長計。結黨營私,收受賄賂,殘害良民。視人命如草芥,視律法為兒戲。今日遊街以正視聽,待國喪之後,處淩遲之刑,以正律法。”
不少人都衝了上去,爬上站籠去扯杜清的頭發,嘴裏叫喊著讓他償命。
士兵心中原本就對這位昔日的丞相大人嗤之以鼻,於是隻裝模作樣的攔上一攔,便將那些暴怒的百姓放了過去。
隻要沒人把杜清當街打死,誰管百姓怎麼鬧呢。
容卿帶著阿眠坐在織月城中最高的鍾樓頂上,將城中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他靜靜看著眼下發生的一切,麵容柔和:“如此,心中可舒服些了?”
阿眠雙手緊緊攥著袖口,看著正被百姓圍攻的杜清,仍有些不忿:“杜清雖然也害了不少人,但是和江嘉逸比起來真是不值一提,可是那個人隻是被貶為庶民而已。”
“阿眠可還記得這位四皇子最不屑的是什麼嗎?”
容卿轉過臉來,此時陽光正好,襯得他的臉龐愈發瑩瑩如玉。
他薄唇輕啟,說道:“是百姓。”
阿眠怔住,隨後終於轉過彎來:“所以,讓他成為自己曾經最不屑的那種人,比直接殺了更能讓他痛苦。”
她好像又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容卿抬起手掌輕輕落在她的頭頂:“阿眠,不論何時,你都要記得,公道自在人心。生前所作惡果生前償還,償還不起便死後入地獄消磨。因果二字雖難清算,卻總有法子掰扯清楚,莫將自己牽扯進去。”
這些道理,其實阿眠心中清楚。
隻是清楚歸清楚,她卻從來沒有親身牽扯進別人的恩怨當中,所以這次麵對很多事情,處理都極為不當。
她想,自己的修行果然還是不夠啊!
此時分明下首人群吵作一團,還有鼎沸蟬鳴響在耳畔,可是阿眠就覺得四周極靜,靜到隻能聽到容卿清脆悅耳的聲音。
她的目光落在容卿溫和的臉上,由呆愣慢慢變得敬仰,覺得這人就像一個極富耐心的教書先生,知識淵博,卻毫無架子。
此情此景,沒人去提兩人之間多年的沉寂,熟絡的就像許久不見的故人。
容卿講完後,才發覺阿眠的目光有些奇怪,微微一怔:“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