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白色視野(2 / 2)

她已經和外科醫生不眠不休的討論了三天,對方驚異她流利的英文水平,而她隻是在不斷發問“這個方案怎麼樣?風險如何?”久而久之這家高端醫院裏人人都知道有個天才的亞裔女人,在用堪比母語的英文水平為她丈夫謀劃治療方案。

她摩挲著丈夫的手,奇特的是自己的溫度如何也過渡不到對方身上。無論她怎麼試圖握緊邵力學的手,體溫仍舊沒有任何回升,冷的像是冰水混合物。

“你也很累了吧。”她歎息,在董事長的座位上坐了二十年,二十年的時間足夠把一個人的心智掏空。決策永遠是負擔最大而且最難的事情。於是身居高位就越要承擔“失誤”的後果。光是她能回憶起來的就有三次。一次是千禧年時期的投資失敗,當時債務險些將辦公大樓收走。而那時邵氏還遠沒有如今的輝煌,唯一的辦公地,也是最後的固有財產是一棟五層小樓。公司連夜搬遷到遠離鬧市的郊區去,省下了因為房子被收走後的高額房租。一個月後他們緩了過來,又在邵氏的版圖上分割了更大的一塊。

第二次則是08年金融危機,名下的工廠因為接不到訂單無法開工。兩人咬著牙力排眾議裁員30%,惹得公司內部怨聲載道,甚至還有傳言說邵氏是受了詛咒即將倒閉。後來也終於堅持到了危機結束,兩個人都得了肺炎送進醫院治療,一個月後才陸續康複。

種種其他,數不勝數。邵氏就像是一塊肥美的牛排,規模越大就越招來覬覦。拿著叉子的人太多,就連盤子的主人也無能為力。

他們攜手走過了大大小小的危機,並沒有因此而產生嫌隙。但是不代表沒有遺憾。

比如說伏荷的死。

再比如忽視了兒子邵凜空,他本來能成長為一個很好的人。原本既樂觀又善良的孩子,卻因為一次失誤而走向萬劫不複。所有人都開始爭相利用他的弱點,純粹的天性就像被分食的蛋糕,最後支離破碎。他太善良了,善良到把一切都以為是自己的錯誤。

就比如他認識了那個女人,再比如那個女人毀了他。

邵力學依舊靜靜地聽著,根據醫生的描述他現在處於深度昏迷中,即使外界說話也聽不到。這使得江美香放下心來,把心頭梗著的秘密釋放出來。她已經藏了好幾年,但仍然不能輕易的做到原諒。兒子也是,那個女人也是。

“如果從一開始反對就好了。”她歎息,當然所謂的反對不是說否認兩人的戀情,她是指直接把蘇妍用見不得人的手段驅逐出h市,讓她的餘生也別再和邵凜空有任何聯係。

“那個女人和凜空戀愛,但是她很要強,自己欠下的債務不肯讓別人償還。再後來幹起了販毒的營生,那時候他們就應該分手了。”

江美香閉著眼,似乎不願意回憶起那段往事。腦海裏像是有隻沙沙吞吃桑葉的蠶,一點點把理智全部吃去。事實上那個名字隻要一提起自己就會失控,不論何時何地。隻要一提起有關蘇妍的全部事實她就沒理由的感到一陣憎惡,就像看到了貓撕咬老鼠的屍體。

即使她才是那隻貓,吞吃的是沒有任何新鮮感的名為“蘇妍”的老鼠。

“但是凜空認為那都是自己的錯,他太善良了不是麼。我們的孩子既善良又怯懦,連把責任推開的勇氣都沒有。“

在那之後就發生了一係列的事情,蘇妍被包養,邵凜空上門毆打那個人,兩個人在名義上的所屬糾纏不清。但毫無疑問蘇妍肯定是卑劣而深愛著邵凜空的,否則她拿出那根煙來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麼呢?

用高尚的名義和下作的手段,要求愛人和她相守在墮落的夢裏。作為“愛的證明”,實際上比道德綁架還不如。

江美香發現事實後的絕望,以及兒子從心理上的疏遠。伏荷那件事除了無限的心理陰影外,給邵凜空造成的又一個暗示就是“如果不逃避就可以挽回一切”。

但是即使不逃避也挽回不了一切,他在毒癮的痛苦裏掙紮了三年。也未能得到意料中的救贖,江美香慶幸他和蘇妍漸行漸遠,那種以毒品為介質的關係越來越薄弱,直到有一天雙方都煩躁為止。

所以她對突如其來的唐允充滿好感,也順帶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愛。無論是誰都好,隻要能打敗蘇妍,或者隻要能攪碎這段不堪的戀情,任是誰都好,她都能慷慨的伸出援手。不管門當戶對,她依然堅持讓唐允和兒子假結婚了。某些程度上來說這也是另一種利用,但是別無辦法。

人的一生就是生活在利用和謊言裏,為自己的錯誤而無限的後悔。人間亦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