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大郎稱帝(1 / 3)

海漫漫,其下無底旁無邊,雲濤煙浪最深處,人傳中有三神山。山上多生不死藥,服之羽化為天仙。秦皇、漢武信此語,方士年年采藥去。蓬萊今古但聞名,煙水茫茫無覓處。

海漫漫,風浩浩,眼穿不見蓬萊島。不見蓬萊不敢歸,童男丱女舟中老。徐福、文成多誑誕,上元、太一虛祈禱。君看驪山頂上茂陵頭,畢竟悲風吹蔓草。何況玄元聖祖五千言,不言藥,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

——《新樂府辭》

卻說瀛洲與蓬萊、方丈並稱為海外三神山,“其物禽獸皆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

古人還有更為翔實的描繪。說是渤海的東邊,不知道幾億萬裏,有茫無涯際的溝壑,深不可測,實在就是無底的穀,名叫歸墟。大地的八個方向,九州的原野的水,天河的水,沒有不流到裏麵的,可裏麵的水既看不出增加,也看不出減少。

歸墟裏有五座神山,第一叫岱輿,第二叫員嶠,第三叫方壺(也有的說叫方丈),第四叫瀛洲,第五叫蓬萊。這些山有三萬裏高,有三萬裏方圓,山頂平坦的地方有九千裏。山和山的中間相隔七萬裏,卻如同鄰居。山上的亭台樓閣都是金堆玉砌,山上的飛禽走獸都是通體雪白,珍珠美玉似的樹成片生長,鬱鬱蔥蔥。鮮花和果實都美味無比,吃了能長生不老。徐福所言之不死之藥即此也。住在山上的人都是仙人和神人,一天到晚,在山與山之間飛來飛去、相互往來的,數也數不清。可是五座大山卻是浮在水上的,下麵沒處生根,常常隨著浪潮顛簸飄移,不能固定在一個地方。

山上的神仙很不自在,就向天帝訴說,天帝害怕五座神山流向北極,沉沒在大海裏,失掉了神仙們居住的地方。便叫海神兼風神的禺彊,帶了十五隻大烏龜,把五座神山用頭頂起來,每三隻烏龜做一組,輪流值班,六萬年移交一次。五座山才開始屹立不動。

可是卻有龍伯國的巨人跑來搗亂。他抬起腳來走不了幾步就到了五座神山的所在,拿起釣竿一釣,接連釣起六隻在那裏頂山的大烏龜。他把他們放到一起,背到背上快步而行,回到他的國家,把烏龜殺了,把烏龜殼灼炙了些眼子,用來占卜吉凶。於是岱輿和員嶠兩座神山就漂流到北極,沉沒在大海裏了。這一場災禍發生以後,惹得住在神仙山上的神仙們,忙著分別作搬家飛行的要以巨億計。天帝知道這回事情,非常憤怒,馬上運用神力,削減龍伯國的疆土使它狹窄,縮小龍伯人的身軀使它矮小;可是盡管這樣,到伏羲、神農時候,龍伯人的身高還有幾十丈呢。

傳說很美,可是古往今來,真正能到瀛洲的有幾人呢?李太白有詩為證:“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武大郎機緣湊巧,癡人癡福,誤打誤撞,連他自己都莫名其妙地漂流到這個神奇的島上。其實這世上哪有神山,隻是茫茫太平洋上的幾個荒涼的小島而已。

書歸正傳。卻說這現實中的島嶼雖說是荒僻,卻也不失美麗,四周環繞著湛藍的海水,中間有連綿起伏的群山,最高的是中西部的紫楓山,其天柱子峰直插雲霄,號稱東海第一高峰;最長的是北部終年積雪皚皚的白象山,逶迤連綿,一直延伸到北海深處;最矮的卻最富南部熱帶海島風情的是靈龜山,滿山的闊葉林、劍葉草抹綠塗青,遍野的名花、野花爭奇鬥豔,整個靈龜山象一個碩大無朋的神龜,高昂著**,得意洋洋地俯視著它腳下零零落落的村落和田野。

瀕臨西南海域有一個不大的漁村,因海岸形似甲魚,故名甲魚村。村裏隻有十八戶人家,家家都白蟠飄揚,人人都披麻戴孝。因瀛洲島國新近死了國王,舉國守孝七天,期間嚴禁出海打魚,今天已是第五天了。家家都已揭不開鍋。夜深了,整個村莊進入沉沉的睡夢之中。驀地,村西頭龜元壽家黑呼呼的小屋有一絲光亮忽閃了一下。原來老村首龜元壽餓得老眼發花,徹夜難眠,隻得掏出銅煙鍋,伸到小布袋裏,裝滿一鍋煙葉,用火鐮子打著火,點上,“叭嗒叭嗒”地抽起來。龜元壽想:自己忍饑挨餓沒關係,但眼看寶貝女兒貝貝餓得麵黃肌瘦、不成人形……他心如刀絞,覺得對不起女兒,也無法向多年前神秘失蹤的孩子她娘杏子交代。

他在席子底下摸索了半天,翻出一個青色檳榔,別看這東西又苦又澀,卻是全家最後的食糧了。他輕手輕腳地來到女兒睡的西廂房,看看女兒是不是也餓得睡不著,還是又蹬了被子。別看閨女快19歲了,還跟孩子一樣睡沒睡相,他一夜要幫她蓋幾次被子。他掀開布簾,走了進去,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直射到床板上,他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手中的檳榔嚇得“啪”地掉到地上:床上被子疊得方方正正,哪有半個人影?

龜元壽頓時感到腦子嗡地一下,眼睛發直:19年前杏子也是這樣神秘消失的。難道噩運又再次降臨到他的頭上?老村首心中慌慌的,倉皇地就向外奔,找遍整個莊子前前後後,溝溝坎坎,也沒找到貝貝的下落,望著明晃晃的月亮和黑沉沉的大海,他心中發虛:“貝兒啊,你在哪兒呀?”腳下一滑,跌坐在甲魚村海灘上。

“爹地,你怎麼啦?”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龜元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擦了擦了淚眼,扭頭望去,一個纖纖的紫衣少女一陣風似的飛過來,正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後麵還跟著一個體形健美、大步流星的少年。少年的腳邊是一隻凶悍的獵犬,快捷像黑色的閃電。

“爹地,你跑到這兒來做麼子嘛?”貝兒把龜元壽扶起來,幫爹地拂去沾到衣服上的沙塵。

龜元壽沉著臉,怒不可遏:“臭丫頭,你死到哪兒去啦?還知道回來呀?”

貝兒從沒見過爹地這麼發這麼大火,看來爹地是真生氣了,低低道:“女兒到山裏采點野菜,讓爹地擔心了。”

龜元壽怒道:“誰讓你去的,山上到處都是野獸,你去找死呀?”

貝兒囁嚅道:“女兒看爹地實在餓得夠嗆,又不給捕魚,就……”

龜元壽揮著煙袋鍋子道:“得虧你孝心,爹沒被你急死,也被你氣死!”

貝兒眼淚湧出了來:“女兒錯了,……女兒再也不敢了。”

龜元壽歎了口氣:“好啦,知錯就改就好,走,跟爹回去!”

貝兒沒有挪步。

龜元壽停住腳步:“怎麼啦?”

“爹地,”貝兒指著遠遠站著一直沒開口的英俊少年介紹道,“這是護送我回來的阿托。”

少年解下山雞和野兔,雙手一抱拳,躬身施禮:“晚輩巴托拜見前輩!”

龜元壽冷哼一聲,伸手便抓向少年的肩井穴,不想卻被少年以極快的身法輕易地躲過,施展的居然是江湖上頂尖的輕功“楓葉飄飄”, 不禁一怔:“娃兒,你叫什麼?”

少年立住身形,朗聲道:“晚輩叫巴托。”

龜元壽輕輕拍出一掌,這一掌無聲無息,卻是積聚了老人的七層內力,蘊含九種變化,一旦擊中,非死即傷。少年一見,不禁大駭,失聲叫道:“海枯石爛!”當下頓足一點,身軀一晃,已拔地而起,從龜元壽頭頂掠過,輕飄飄地落在老人的身後。居然是武林中罕見的絕學“鷹掠紫楓”。

龜元壽心生警覺,厲聲道:“你是紫楓山楓樹坪人?”

“不錯。”

“那麼,”龜元壽緊盯住少年的臉,沉聲道:“楓樹坪巴竹石是你什麼人?”

少年神情一黯,啞聲道:“那是晚輩的先嚴。前輩認識先父?”

龜元壽目光中陡現殺機,正要開口,無意中一瞥目不轉睛盯著少年的女兒,不禁輕歎了一口氣,道:“老夫並不認識,不過令尊係二十年前江湖上有名的……”他壓下“魔頭”兩字,接道,“人物,老夫豈能不知。傳說當年四大劍客千人石論劍過後不久,令尊就下落不明。難道令尊西山……”他壓下“禿鷲”兩字,接道,“雄鷹他……真像江湖傳言那樣早已……故去了?”

幸而少年沉浸在悲痛之中,沒有注意到龜元壽欲言又止、極度複雜的表情,低著頭小聲道:“不錯,晚輩打記事起就沒見過先父,據家母說晚輩兩歲生日時,也就是春分那天,先父忽染無名怪病,捱到清明節前一天就撒手人寰,駕鶴西去了。”

龜元壽冷哼一聲,心道:惡有惡報,罪有應得!但他有更為關心的事情:“令堂……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