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就是罵人了!巴托在山裏也一條漢子,哪裏是什麼脾氣人,他因著與貝貝一見鍾情的緣故,故對龜元壽一忍再忍,但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哪能始終按捺得住性子,聽著聽著,臉漲紅了,一直恭敬地聽著這位老頑固教訓的年輕人真的按捺不住了,老人的話太過分了,太傷人了,少年一跺腳,吼道:“前輩……恕晚輩直言,您老為什麼不問問當年為什麼要血洗甲魚村?當年你的祖宗都做了什麼?那可是滔天大罪!再說這都是古年八代的事了,冤冤相報何時了。晚輩十分敬重您和甲魚村各位海上英雄!也相信您打獵的本領,說不定不亞於海上弄潮。但您也不能把咱山裏人說得一無是處!您這是偏見知道嗎!誰說山裏人就不會海上功夫!晚輩這就到海上一施身手,您等著瞧!”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那一腳功夫可厲害了,地上堅硬的青磚居然碎如麵粉。
“阿托——”
癡心的貝兒要跟著跑出去,已到了門口,被龜元壽喝令回來。阿托與那隻獵狗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貝兒哭著跑回自己的房間,蒙著被子嗚嗚地哭了起來,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可老人睡不著,月亮沉入海底的時候,他已抽了九袋煙。龜元壽將煙鍋在鞋底上敲了敲,磕掉了煙灰,披上麻衣走了出去。他悄悄地踱出村子,迎著烈烈海風,向海邊走去。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巴托當然沒有回紫楓山,他是個不服輸的人,他要用行動證明自己在海上也不是孬種。盡管是禁漁期間,他也顧不得了,巴托駕著龜貝貝家泊在鯊頭礁後麵的漁船,揚帆出海。海天漆黑一色,什麼也看不見,隻聽海風呼嘯,海腥味撲鼻,奇怪的是,愛犬對著海麵狂吠不已,巴托以為遇到了海怪,慌忙轉舵航行。誰知愛犬縱身躍入海中,轉眼不見了。巴托以為愛犬又去賣弄本領,抓魚去了,也就不加理會。今天運氣出奇的好,不大功夫,他就網到二百多斤海魚,不禁喜出望外,哈!這下子看這老倔頭還有何話說?猛聽得愛犬在岸上狂叫,趕緊落帆回轉,待抵達岸邊,天已快亮。
巴托背著魚簍慌不擇路往回趕,不防被腳下什麼東西拌了一跤,摔了個嘴啃泥,魚簍也摔出老遠,白亮亮的魚像銀梭似的四處飛散。巴托罵了聲“奶奶個熊,晦氣!”用腳踢了踢那東西,軟綿綿、肉鼓鼓,還動了一動,把巴托嚇了一跳,以為遇上了海怪,慌忙跪下“叭叭叭叭”磕了七八個響頭。那海怪卻沒有什麼動靜。借著晨曦,他偷眼打量那海怪,身子短小,形容猥瑣,衣衫襤褸,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既穿著衣服,那就不是海怪。巴托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愛犬正靜靜地守在一旁。他才恍然大悟,這人看來是從遙遠的海上漂過來的,被自己的愛犬用嘴叼著衣服,拖著救上岸來的。這人放在這低窪處可不行,海水漲潮,必死無疑。巴托把他背到海岸高處,對他進行了簡單的急救處理,清空腹腔裏的海水,又喂了一顆自製的九轉還魂丹,注入真氣內力,幫他推血過宮,足足忙活了一盞茶功夫,人雖仍舊昏迷不醒,但已恢複正常呼吸,且漸漸有了鼾聲。且這鼾聲越來越大,猶如暮鼓晨鍾,喜得巴托趕緊向村中跑去,向村首報告。
村首不是別人,就是老倔頭龜元壽。那龜元壽與他撞了個滿懷。晨曦中,龜元壽雖已五十開外,個頭奇矮,但身板硬朗,赤紅臉膛,並不像巴托想象的那樣力不從心,而是正當壯年,一身搏鼇功夫已達化境,人稱“東海漁翁”。夜間交手並未出全力,更沒有施展自己的獨門武功:釣龍神功。龜元壽對阿托已是刮目相看,夜間交手自己固然隻拿了不稱手的煙鍋,人家可是空手,柴刀根本沒有拿出來,且左肩還受了傷。當下聽了阿托的報告,暫把私人恩怨先放在一邊,這可是事關國運之大事,怠慢不得,馬上派本村的長跑冠軍“狂奔蝸牛”龜小海日夜兼程,快馬加鞭,直奔京都。
國不可一日無君,京都梨花城銀杏路北側萬人廣場雲集了幾乎全國的達官貴人、巨商大賈,這日正在舉行大選。
十幾個來自各州縣的高手很快敗下陣來。
朝廷裏的大臣也迅速戰勝了京城五強。
又過了半個時辰,場中剩下了呼聲最高的兩位英傑——已故國王的女兒柳葉兒和權傾朝野的丞相石筍。
柳葉兒粉麵含煞,星眸帶悲,一頭秀發被白手帕束成馬尾巴,掩不住青春朝氣;個頭高挑,身材勻稱,一襲綠色長裙,外罩白色披風,更顯得婷婷玉立,冷漠高傲。
柳葉兒深得先王弱柳扶風柳如是的真傳,又拜了梨花聖母為師,其劍上功夫足以睥視整個武林。她甫一出場,就贏得一片歡呼聲。她輕飄飄地落到台子上,隻聽“嗆啷”一聲,拔劍出鞘,卻是一柄柳葉劍,通體透明,寒光四射。柳葉劍全長不到三尺,無格、扁莖,劍身和劍柄係碧玉鑄成,形如柳葉,故稱“柳葉劍”。劍的全身鑄滿紋飾,除劍脊兩側的虎斑紋外,在劍基部位還刻鑄出虎紋和花蒂、手臂、手掌等紋飾。柳葉兒一劍在手,更顯得英姿颯爽,劍與人忽地飛躍半空,揮劍起舞,一麵還輕聲吟哦劍招:“春風楊柳萬千條,柳寵花迷景色嬌。柳暗花明蜃樓空,弱柳扶風任逍遙。”但見白衣如羽,綠衣如水,飄飄灑灑,輕盈靈動,劍氣如虹,勁風四射,四處都是美麗公主的影子。
忽地停住,劍已入鞘。臉不紅,氣不喘,仿佛本來就站在那兒一樣。眾人都屏住呼吸,關鍵的時刻到來了。
隻見她擰腰,錯步,櫻唇微閉,鼻息翕動,伴隨著一縷醉人的芳香,猝然爆發出碎玉裂帛般的嬌音,朝堂前的梨花都被震落。
“呼(好、是、行等通用語,島國方言)!”眾人齊聲喝彩,“盡得乃父之真傳。”
石筍中等個子,一身灰色官服,也是外罩白色披風,肥腰胖臉,上眼皮耷拉著,下眼皮已形成眼袋,看上去無精打彩,但他偶爾從眼縫中漏出的灰褐色眼珠透出的卻是攝人的目光。
他見臣民們都為柳葉兒的美貌和絕活所傾倒,不禁有點緊張。二十年前石筍以一票之差輸給了柳葉兒的父親,沒能奪得王位,那是技不如人,怨不得別人,這次當穩操勝券,可千萬別失手,那就太冤。想到這, 石筍一言不發,打起一套他自己悟出的呼嚕拳。但見他微眯著眼,打著哈欠,一副瞌睡的樣子,不一會打起了呼嚕:“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那全身動作軟綿綿、懶洋洋,卻是緩慢中帶力道,懶散中藏殺機,形散神聚。
忽地石筍雙目緊閉,叉腿運腹,綿延不絕的聲音漸漸由細變粗、由弱變強,粗獷、凝重、穩健,忽聽喉嚨“咯”地一聲,太極殿的三塊瓦片竟被震飛。
“呼!”眾人又是齊聲喝彩,“到底薑是老的辣!”
投票選舉結果,二人旗鼓相當,難分高下。憑心而論,石筍棋高一著,但柳葉兒是美麗公主,麵對眾多的男性選民,當然是大占便宜,故兩廂扯平。
恰在此時,忽聽得西南甲魚村海濱傳來轟隆隆的雷聲,那雷聲如鑼鼓般響亮而有節奏感,又象巨大的石碾滾過磨道轟然而綿長。雷聲過處,飛沙走石,衣角無風自動。眾人不禁相顧駭然:這晴好的夜晚,哪來的雷鳴?
旋見一匹快馬徑闖朱雀門,直入太平宮,一壯漢滾鞍落馬,疾步奔至公主麵前,單掌落地,另一手高舉:“公主,甲魚村飛馬傳書,急報上奏。”呈上一封雞毛信。
柳葉兒接過一看,大驚失色:“原來這雷聲竟是一個人的鼾聲?”興奮地大叫:“哈也!我們江山有主了!”
原來,瀛洲島國有個世代相襲的傳統風俗,國王死了,必須在七天之內選出一個鼾聲超群的人繼承王位。據說其他官員也均根據其打呼的本領高低決定其職位的大小。至於什麼原因,已無法考證。武大郎也是機緣湊巧,時來運轉,就這樣糊裏糊塗登上了皇帝的寶座。
正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複還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