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尉霆從來不提自己的事。有次她問楚尉霆,她的父親與他那位叔父是怎樣的故交?他隻淡淡地笑,說其實他也不清楚。
她右臂的傷疤消失得無影無蹤,楚尉霆又拿來一盒香料和一對銀薰球,說可促進睡眠,增強胃口。她摩挲著銀球上的雕花纏枝蓮紋,內心一陣陣悸動。原來她寢食不安的樣子早落在他眼裏。
她從他的目光中看出越來越濃的情意,自己也一次比一次更甚地期盼他出現。可是,他們都沒有說破。而他待她也總是發乎情止乎禮。
她不敢多想未來。在她內心驟降暴雨之時,他的出現像一道彩虹,給她淒愴黑暗的生活帶來了安寧與靚麗。而彩虹,隻是短暫的。
終於有一天,楚尉霆告訴她,他要離開了。
“馬上就走嗎?”她覺得眼底有熱淚湧出,“以後,都不回來了?”
楚尉霆緊緊地抱住了她。
“湘湘,”他在她耳邊低喃,“跟我走好嗎?我知道我來晚了,可是,還不算太晚。我們本該在一起的。”
她伏在他的懷裏,任由淚珠不停滾落。是晚了。他肩負沉重的使命,而她這京畿衛統領夫人的身份,會使追隨他的人離心。
“好不好,湘湘。”
她張了張口,隻說了這樣的理由,“我不能離開女兒。”
她曾憤怒地提出和離,楚夫人勸到最後,竟不冷不熱地說,楚家的小姐,隻能留在楚家。她走了,白穎柔會怎樣待小女孩,要她自己好好想想。
“我們帶她一起走。”楚尉霆抹去穆凝湘的淚,“我會當她是我的女兒。”
她震驚:“可我們的身份......你難道就不怕......”
“不會有事。”他輕輕描摹她的雙眉,“真的,相信我。湘湘,你不必有任何顧慮,隻要你願意和我走,沒什麼事難得住我。”他一眼看穿她所有擔心的。
這天晚上,穆凝湘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楚尉霆的安排很完美。他將於三天後帶她離開,這期間他的人會設法將她的女兒接走,到了安全地點,她就能見到孩子。
真不敢相信這麼容易就逃離藩籬般的生活。還有三天,楚尉霆能成功麼?
因為從不過問他的事,現在什麼都不知道反而胡思亂想,總覺得自己是累贅。他本來可以馬上走,為了她和女兒卻要多花三天時間,會不會有危險呢……
到了約定的日子,楚尉霆沒有來。
來的人是楚奕鈞,他抱著他們的女兒,滿臉是笑,“凝湘,你住這麼久也該回去了,囡囡都想你了。”
小姑娘咿咿呀呀,蹣跚著撲到她的懷裏。
穆凝湘顫抖著抱起女兒,楚奕鈞又笑道:“昨天晚上居然有人潛入府裏試圖擄走囡囡,讓我交給刑部了。正愁抓不到合適的人呢。這下你相公我又要晉升了,哈哈!好大膽的賊寇……”
“那……賊寇,長什麼樣?”穆凝湘盡量不讓聲音發抖。
“看著很年輕,生得倒是不錯,還頗有兩下功夫,難纏得很。他不知道我設了弓箭手,被射成了刺蝟,可惜沒留活口啊,不過白煒堯和他的狐朋狗友都在,能做個見證,說他是皇上要抓的要犯肯定沒問題……”
穆凝湘抱著女兒,身子慢慢下蹲。小女孩腳一沾地,她便軟軟地倒下,雙目緊閉。小女孩嚎啕大哭地晃她,她卻始終沒有醒來。
……
鳥兒的歡唱聲將穆凝湘從夢中驚醒。她揉了揉腫脹的眼睛,眼角還是濕潤的。
心頭還在隱隱作痛,枕邊兩隻銀薰球靜靜地躺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起身來到窗前。
原來是這樣。前世和楚尉霆差點就在一起了,他卻因她而死。
那時,她痛苦得不願醒來,大病一場。痊愈的時候,竟然忘了這段往事。
也許在內心深處,與夫君背叛、白穎柔荼毒相比,失去楚尉霆的痛苦才是她最不願麵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