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勘主(1 / 3)

中土東海之濱,巨港雄城名號天姥。梯航萬國,此其都會。八方夷商舶貨,諸藩貢獻琛品,無不彙聚於此,經由南北水路、官馬驛道,輻散九州一十三行省。

鼎治一朝,銳意維新,興文教、通西學、勵工商、禦兵防,國力一時強盛無倆。

而內庫、海庫兩庫並起,貨殖通財商天下,黃金白銀,滾滾而至。

上古史書形容盛世有言:“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置於鼎治之朝,毫不為過。

此時正值仲夏五月,榴花照眼,鳴蜩聲聲。天姥城中的中土女子,以火紅的石榴花插上發簪,大街小巷,處處榴花欲燃,別樣風景,亦引得各樣膚色的夷族女子紛紛效仿。

天姥城內,商區、棧房、庫區、民居區涇渭分明,雖夷漢雜處,卻井然有序。城東近海港地區,乃是朝廷市舶司所在,四麵所聚,俱是大的行會組織的會館。其中與市舶司相距最近,東西對峙而立的,乃是兩座巍峨莊重的重簷歇山樓群。雕梁畫棟,磨磚對縫青水牆,雖非金碧貴色,恢弘大氣卻均不輸宮殿王府。行人過時,無不仰目。

這東邊的一座,中土商賈出入,玄衣緋帶的館丁間雜往來,莊重肅穆,不急不緩。

西邊的一座,摩肩擦踵的卻都是些高鼻深目、奇裝異服的番邦商人。其中的作海水色的藍衫館丁,亦是上衫下褲的夷人裝束,並非全為中土人眾。

隻是眼下,西麵這會館裏頭,人流匆匆,似乎有些緊急的事情要準備。

率眾走在最前頭的一個中年男子,身著紫檀色幃羅直身,蟠螭玉絛鉤,足上紺青縐紗時樣履鞋,天倉飽滿,富貴端方。

這男子快步而行,見著前麵急急火火闖進來的一個麵如冠玉的騎裝青年,大怒道:“處處尋你不著,五小姐的轎輦很快就到,你倒是還有閑情去賽馬!”不由分說叫過一個模樣幹練的屬下,“盧定,速速帶大公子去更衣!”

青年雖不作聲,臉上卻是毫不在乎,隨著盧定進了更衣的閣子,忍不住道:“盧定,你是一直跟在我爹身邊的。令主那邊年年都來人,他又不是第一回接待了,犯得著這麼如臨大敵麼?”

盧定拿了套精致錦衣過來,笑道:“這回不一樣,舵主既然是讓大公子去接待五小姐,我看哪,舵主是想和令主攀親家了。”

這大公子,正是海庫在天姥城分舵舵主潘知壽的長子潘少如。海庫航海所用之艦船,十之有六為內庫船廠製造;交易貨物,亦大量自內庫采購。海庫天姥分舵日常事務,相當一部分便是與內庫溝通交涉。內庫與海庫之間每年就艦船和貨物各有一次大議價,皆是兩邊主事級別的人物參與。

潘少如驚了一驚,道:“聽說那五小姐今年都二十三了,比我還年長三歲。爹想讓我娶她?”

盧定掩口咳嗽了聲,道:“女大三,抱金磚。令主可就兩個寶貝女兒,大的早就嫁了,這個小的啊,不知多少人眼饞著呢。五小姐去西洋督習艦船火器營造七年,上月才剛剛回來。這回和內庫商榷船務的事兒,趕上朱三公子另有要務,令主便命五小姐頂替三公子前來。這般大好的機會,舵主可不得緊著些?”

潘少如換著衫子,不悅道:“據說朱二小姐是絕色美人兒,五小姐大為不及,是以至今未嫁。我潘少如在天姥城中多少擁躉,為何要娶這樣一個又老又醜的女人?”

盧定搖頭道:“這就是大公子沒想通了。五小姐是隨母的。你看那左大人能讓令主這麼多年癡心不改,必然有其過人之處……”他以手掩了唇,別有深意道:“……人們都說,是內媚……”

潘少如會意,笑道:“是麼,那我倒是該見識見識。”

盧定又正色道:“大公子切莫唐突了這位五小姐,舵主此前讓在下去打聽過她。據說這五小姐年紀小的時候,倒是個挺好相與的姑娘,後來也不知遇到了什麼事兒,竟是性情大變了。一般人啊,都不敢在她手下做事,說是那五小姐辦起公事來日夜不分,宵衣旰食的,一般人都吃不起這個苦。她行事啊,也甚是強勢的了。”

潘少如哼道:“女人強勢?那是她沒遇到過強勢的男人,遇到過了,自然就會被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盧定笑道:“大公子眼下還是恭敬些,要治啊,成婚之後隨便治。”

潘少如不耐煩道:“我知道,不用囉嗦。這位姑奶奶我雖惹不起,卻有人惹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