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月佼心中陡然升起的那股子心慌,並非源於害怕玄明會對自己出手。
無論前世還是如今,她與玄明都沒有太多私下的交集,除了玄明不大將她放在眼裏之外,兩人之間談不上有什麼恩怨,也無什麼你死我活的利害衝突。
況且,護法們名義上的地位還是在神女之下的,玄明此人雖陰鷙,卻絕不至於衝動到為了一個模糊不明的揣測就公然與神女動手。
所以她真正擔心的是,以林中那人目前的狀況,若被玄明發現,必然沒有還手之力,死路一條。
電光火石間,月佼心中已千回百轉。
若她像前一世那樣並未見過那個人,一切另當別論;可今夜她見過那人,也知道他眼下的處境,若什麼都不做,由得玄明進去一探究竟……還不如方才就昧著良心讓那人死在瘴氣之下,至少還能讓他落個痛快。
可,要怎麼做,才能不著痕跡地攔下玄明呢?
見她久久不言,玄明也不欲與她無謂僵持,抬腿便要往瘴氣林中去。
“左護法且慢。”月佼軟軟倚在木蝴蝶身側,顫聲道。
或許就是所謂的“急中生智”,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蕪雜叢生的腦中忽然浮起一個不算法子的法子,姑且一試吧。
玄明聞聲收勢,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神女對屬下似乎有些……懼怕?”
“你都說你是屬下了,我怕你做什麼?”月佼笑得有些虛弱,嗓音輕輕的,“是關心你啊。”
她的話讓玄明一愣,原本陰鷙的眼中驀地浮起些許茫然。
木蝴蝶扶住月佼,非常機靈地打蛇隨棍上:“姑娘方才受了些許瘴氣,這半晌了都還有些站立不穩;左護法還未向穀主請解藥,姑娘這是怕左護法無謂吃虧呢。”
聽了木蝴蝶的話,玄明那帶了些許疑惑的目光又往月佼臉上瞧去。
“算了,”月佼有氣無力地笑笑,“若左護法執意要進去,就當我枉做好人。阿木,咱們回去吧。”若再強行勸阻下去,就太可疑了。
木蝴蝶攙扶著提心吊膽的月佼,慢吞吞地往回走。
行出不遠,一直凝神側耳的月佼終於聽到有輕細的腳步聲跟在後頭,心中長長舒了一口氣。
那聲音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後頭,直到她與木蝴蝶踏進所居院門方才消失。
如此一來,即便玄明疑心又起,立刻去向穀主請了解藥再進瘴氣林,那人也差不多快要出林子了。
總算是問心無愧了。
****
據說,從前的紅雲穀就像話本子裏的“世外桃源”。穀中人從不主動涉足外間事,不受官家管轄,不知誰坐天下,隻是世世代代在山中自給自足、繁衍生息。
可自打十多年前紅雲穀的人開始在江湖上走動以後,多是與中原的一些邪門歪道往來,自然而然地與武林正道成了對立。
月佼依稀記得在自己十三歲那年,似乎有一群江湖少俠結伴追到穀外,試圖挑了紅雲穀老巢以揚名立萬,最終卻以“其中三人殞命在瘴氣林中”作為結局草草收場。
在那之後,便少有正派人士再貿然蒞臨紅雲穀了。
“……那人或許並不知穀口瘴氣林的厲害?”木蝴蝶一邊理著床鋪,一邊好奇地扭頭望著坐在鏡前發呆的月佼。
月佼回過神來,輕輕搖了搖頭:“他一定知道,想必還很清楚那林子曾要過旁人的命,所以才會隨身帶了滿滿一瓶子解毒丸藥。或許他隻是沒料到,雖說那瘴氣在夜間的毒性較低,卻隻是相對白日而言。”
藥瓶子幾乎是滿的,足以說明製藥的人也並無十足把握能解紅雲穀的瘴氣之毒。
方才那人,隻怕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進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