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縉同熙三十九年冬月初十,北境小城飛沙鎮上忽然來了許多陌生的怪人。
飛沙鎮距翊州州府洧川有四百多裏,出鎮便是綿延千裏的漠漠黃沙,幾乎是個不毛之地。但因飛沙鎮上的泉林山莊有一些不好言說的“生意”,是以飛沙鎮不但沒有人們想象中的荒涼,反倒有些喧囂氣象——
特別是每年冬天的時候。
客棧天字三號間的門被人推開,原本正抱臂靠在窗畔向外打望的月佼應聲回首,見是木蝴蝶,便又笑著將目光轉向窗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月佼頭也不回地對木蝴蝶道:“這泉林山莊可當真是了不得,瞧這滿大街的人,怕有一多半兒都是為了他家今年的‘鑒藥大會’來的吧……你瞧那個一身黛青綾羅的公子,一看就不是江湖人。”
每年這幾日的飛沙鎮上可謂魚龍混雜,受邀前來參加“鑒藥大會”的邪魔歪道、有心為民除害的正派俠士、怕有人鬧事的便裝捕快、前來買“藥”的富家子弟……總而言之,水……很深。
木蝴蝶反身將門掩了,疾步行到窗畔,將手中新買的點心打開,雙手遞到月佼麵前,神情有些奇怪:“姑娘猜我瞧見誰了?”
月佼兩指拈起一塊糕點,先掰下一半送進木蝴蝶嘴裏,才隨口笑問:“瞧見誰了?”
唔,這糕點不錯,還熱乎乎的呢。
“我瞧見……姑娘去年秋日裏救下又放走的那個紀向真了!”木蝴蝶的左腮被那半塊糕點塞得鼓鼓的,說話有些含糊。
“雅山紀氏也來趟這渾水?”月佼懶哼哼一笑,拍拍指尖碎屑,將窗戶關上,“他認出你了嗎?”
“那時我在糕點鋪子裏頭,無意間瞧見他打外頭街上經過,他應該沒瞧見我。”木蝴蝶跟在月佼身後走到房中的桌旁坐下。
月佼拎起桌上那壺熱茶,取了兩個杯子斟滿,與木蝴蝶一道分食起那包新買的糕點來。
“我曾允諾過他,將來若是不幸江湖再見,隻當誰都不認識誰。”月佼喝了一口熱茶,對木蝴蝶道。
木蝴蝶點頭應下,邊吃糕點邊笑:“姑娘這一年多在江湖上可是聲名鵲起,方才我就買個糕點的功夫,聽人提起你的名號不下十次。”
“虛名,都是虛名。”月佼假作謙虛地朝木蝴蝶拱手,兩人笑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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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十二,泉林山莊在莊內擺了鑒藥擂台,“鑒藥大會”如期舉行。
台下的觀擂人群中,一名裹著披風,兜帽罩頭的人對身旁的同伴笑道:“台上這人,動作欠流暢,手法粗糙,就這樣也能連勝五人?嘖嘖,中原人使毒……也就這樣了。”
嗓音嬌嫩疏懶中帶著淡淡鄙夷,該是個姑娘。
站在她身後的一名扛著銅環大刀的黝黑大漢凶神惡煞地吼道:“毒公子是如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後起之秀,你這沒見識的小丫頭片子哪來的底氣品頭論足?你行你上啊!”
江湖人耳力好,雖眼下人頭攢動,四圍嚶嚶嗡嗡,可那黝黑大漢這一嗓子吼完,台上台下頓時安靜,所有人都往他們這處看過來。
前頭那姑娘似是愣怔片刻,接著不疾不徐將披風兜帽掀開,緩緩轉頭望向那黝黑大漢。
那姑娘纖細白皙的食指柔柔指著自己的臉,眉梢輕揚,笑意慵懶,“是在說……我嗎?”
她手背上,一朵金粉朱砂所繪的烈焰木蓮在冬日的陽光下熠熠生輝,萬眾矚目。
周圍安靜地如被冰封,氣氛立時凝住。
好半晌後,才聽得有人驚訝脫口——
“天下第五妖媚!”
經過一年多不懈的搞事,十七歲的月佼成功地在江湖上博得了這樣一個……讓她尷尬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