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裏,嚴懷朗悄無聲息地翻窗而入後,堪堪落地站穩,扭頭就瞧見一個驚悚的場景。
房中沒有點燈,就著窗外漏進來的些許月光,隻見床帳中間吊著一張妝容冶豔但奄奄一息的小臉。
嚴懷朗大驚,正要出聲,卻見那吊死鬼似的家夥徐徐睜了眼。
月佼的嗓音中帶著疲憊的沙啞,懶聲懶氣對他道,“勞煩你幫忙點個燈,火折子在燭台旁邊……”
說話間,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掃到背窗而立的嚴懷朗,口中突兀地頓了一頓,接著偷偷打了個嗬欠,小聲咕噥道,“原來是你啊。”
這話沒頭沒腦的,聽起來像是還會有其他人要來似的。
嚴懷朗隱隱皺眉,似是輕哼了一聲,順勢在窗畔花幾旁的椅子上落座。
“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許是聽到他沒動靜,月佼再度睜眼,有氣無力地講道理,“雖說我倆問心無愧,可總還是……”
“有力氣說這麼多話,不會自己起來點燈?”嚴懷朗淡淡揚聲打斷了她。
他也不知自己在不高興什麼,可他知道,一定不是為了點燈這種小事。
月佼仍是閉著眼,軟聲含混道:“勞煩你了,嚴大人。”
她太難受了,說話有些吐字不清。
“怎麼累成這樣?”嚴懷朗終究還是妥協地站起身,走到燭台那頭去摸索著尋火折子,“今日出城後是同誰打起來了嗎?”
“怎麼會,”火光乍明,照出月佼滿臉虛弱的苦笑,“別問了,總之,我很難受……仿佛有一百個絕世高手聯袂暴揍我一頓,再踏著我的屍體……呸,軀體……揚長而去……大概就這麼難受。”
她衷心希望這個生動形象的比喻,能使他充分諒解自己不想動彈的難處。
這不倫不類的比喻讓嚴懷朗哭笑不得,隻能滿麵無奈地盯著她懨懨閉目的臉,溫聲道:“生病了?”
“沒有的,”月佼不願再與他繼續這個話題,“我問過玄明了,沒人知道半江樓的老巢在哪裏,他們口風都很緊……”
嚴懷朗“嗯”了一聲,不由自主地走到床榻前蹲下,仰頭細細端詳她的臉色:“你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蔫頭耷腦的模樣讓他心中隱隱有些惱火。
聽得他的嗓音忽然近在咫尺,月佼心中一驚,倏地睜眼,見他的臉就在眼前,立刻不假思索地將腦袋縮回帳子裏。
“昨夜泉林山莊的人牽線,讓玄明與半江樓的人談了一筆生意,”她隔帳子急急道,“驚蟄那日在此處交貨,到時我想法子去套一套他們的話。”
此時離驚蟄之日尚有三個多月。
嚴懷朗皺眉,“既還有三個多月,那此事先放一放。你臉色太難看了,趕緊出來,我帶你去找大夫瞧瞧。”
“不用的,”月佼難受得蜷身抱緊了懷中的暖壺,還得分神應他的話,“讓我睡一天……哦不,兩天,兩天就好。”快走快走,別問了,尷尬。
嚴懷朗以為她是怕吃藥,生病了還死撐,便皺眉道:“自己跟我走,還是我扛你走,選一個吧。”
靜默僵持半晌後,月佼終於再度從兩片床帳中探出頭來,緊閉雙眼,生無可戀。
“看在我曾經救過你一命的份上……饒了我吧……”
嚴懷朗愣了愣:“你……幾時認出我來的?”
“方才你進來時,”月佼微微將沉重的眼皮撐起些許,眯縫著眼覷著他,艱難一笑,“你的眼睛,在暗夜裏,有光。”
很好看,見過的人都不會忘。
心情大好的嚴懷朗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動作溫柔地扣住她的下巴,防止她又將頭縮回去,“不要以為你誇我兩句,就可以不必去看大夫了。”
我誇你了嗎?那隻是陳述而已。
月佼詫異地又覷了他一眼,見他神色執著,似乎是真的很擔心,於是她隻能忍住滿心尷尬,麵無表情地木然道:“隻是這個月的癸水提前了而已,真的,不會死人的。”
片刻後,宛如石化的嚴大人,滿麵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