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打在陵州府聽說嚴懷朗失蹤的消息之後,月佼表麵看起來還算鎮定, 內裏卻是吊膽提心的。
雖說前幾日總算找到了嚴懷朗, 可之後的形勢又讓她無法安心睡踏實了。
長久以來沒睡過一個好覺,腦中又始終緊緊繃著根弦, 今日癸水來後人就格外難受。
先前她是疼極了睡不著,悄悄起身出去瞎晃一圈,將自己折騰累了回來,這才終於有了倦意。
她在外頭折騰了半晌後,此時手腳已然冰涼, 而這被窩又讓旁邊的某個人給捂得暖暖的, 這使她累積多日的疲憊如山洪決堤,不多會兒就睡意昏沉了。
可到底身上不舒坦,那種困倦至極卻又周身難受的痛苦滋味, 使月佼在迷迷糊糊間忍不住動來動去,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一個最合適的睡姿。
有她在身畔跟煎魚似的翻來覆去,就惹得嚴懷朗也跟著難受起來。
當然, 他倆的難受根本不是一回事。
這會兒嚴懷朗腦中還有些發懵,他本就頭痛欲裂,又被她的動靜攪和得心跳飛快,雖暗喜於她毫無防備的親近,卻因全然搞不清楚眼下算個怎麼回事而不敢妄動。
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為何會與他同榻而眠?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是否安全?
嚴懷朗瞪著一室黑暗影綽,盡力讓自己的腦中想些有用的事, 想以此摒開腦中不斷浮起的一些不合時宜的雜念。
可他身旁那個家夥並不懂他極力克製的苦心,兀自在那裏翻來覆去, 卻怎麼都沒忘拉著他的手貼在她的小腹上,還一徑往他身旁挨過來——
這是要把他折騰死。
“鬆鼠精,你……”趕在自己噴鼻血暴斃之前,嚴懷朗自發緊的喉嚨中顫顫擠出這四個字。
迷迷糊糊的月佼沒聽清,眼也不睜地又朝他身旁拱過去,軟聲糯糯地含混道,“你說什麼?”
這距離……實在太要命了。
小姑娘的臉幾乎要貼上他的頰邊,說話間溫熱帶甜的氣息兜頭罩他一臉,害他繃緊的周身止不住一顫,額頭冒出薄薄熱汗來。
他腦中亂糟糟,實在有些承不住這甜美的折磨,腕上略使了巧勁將被她握住的那隻手收回來,悄悄往床榻邊緣挪了挪。
“我說,你若再胡來……”
他本意是想用凶狠一點的語氣震懾她,哪知說出來卻軟綿綿、小小聲,還帶著顫音,簡直沒出息透了。於是急急收聲,一時無措。
又困又難受的月佼依然沒聽清他說了些什麼,在他將那熱燙的大掌收回去後,惱得跟鬧覺的孩子似的蹬腿踹了他兩下,氣哼哼地開始小聲抱怨。
“煩人……借你手用一下而已……你之前對我這樣那樣,我都沒同你計較……”
這樣那樣……是哪樣?!
她若將話說清楚了,或許嚴懷朗還沒這麼難受。
偏她含糊其辭,給人留下了無比廣闊的、可供遐想的餘地,這對此刻還雲裏霧裏的嚴懷朗來說,可當真是要了親命了。
忍得很辛苦的嚴懷朗實在很想堵住她的嘴。
哪知那隻小鬆鼠精不知死活,仿佛打定主意要把他往死裏折騰。一邊掙紮著要坐起來,口中嘟嘟囔囔地輕嚷,“知道你快要好了,這就開始別扭……真是‘兒大不由娘’……”
我可去你的“兒大不由娘”吧,瞎占誰便宜呢?
嚴懷朗又好氣又好笑地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咬牙展臂,側身將那隻折騰人的鬆鼠精攔腰按住。
“閉嘴,睡覺。”他沉嗓輕喑,隻求她趕緊老實睡覺,好讓他冷靜地捋一捋腦中那團混亂。
“你總瞎折騰……不跟你睡了,”困倦又難受的月佼抬腳又輕踹他兩下,不依不饒地掙紮著還是要坐起來,“我去跟雲照睡。”
到底誰在瞎折騰啊?
嚴懷朗無奈地勾起唇角,索性把心一橫,將她抓過來抱在懷裏。
他腦中還混混沌沌,既要防她再胡亂來,還得分神想著“她是和雲照同來的?是謝笙得知他失蹤,特意派她倆來找?下一步作何打算?”
……實在也是辛苦。
此刻月佼手腳冰涼,本就是覺得他身上暖和,迷糊間才總往他身邊湊,這下被他圈在懷中,煨得她周身暖洋洋,於是便老實起來。
隻是口中還在斷斷續續地嘀咕自語:“哦,不能跟雲照睡,容易被瞧出破綻……去跟小真真睡……明兒別人問起,就推說你失寵了……”
這下嚴懷朗什麼也想不成了,恍惚間隻覺得像是有人正拎著一桶綠漆懸在他頭頂,隨時準備潑下來。
黑暗中,嚴懷朗近乎氣急敗壞地將懷中的小姑娘抱得緊緊的,一口白牙險些咬碎成粉。
“小真真”是哪個廟裏蹦出來的鬼?有多遠死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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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佼許久沒睡得那麼沉,翌日醒來時發現榻上隻有自己,心中驚了一下。
先頭那幾天,嚴懷朗醒來後都會安安靜靜坐在榻上等她的。
於是也顧不得自己那點不舒服,忙不迭地起身,隨意披了外袍就要出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