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嚴懷朗像和護食的大貓一般將月佼圈在臂中,忍不住低頭又竊笑一下,才略揚了聲對月佼道:“第五姑娘,此地人實在太多……”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扛著大包貨物的漢子撞到,險些就地一個趔趄,好在她敏捷地穩住身形才沒倒地。那漢子忙不迭道歉,態度誠懇,她隻能斥了兩句便作罷。
待扛貨的漢子離去,月佼便對她笑道:“我方才聞著藥味兒了,前頭有一艘船上大約有我想要的東西,咱們上船去瞧瞧。若實在沒有,這便回了。”
小婢連連點頭,回首示意同來的幾名大漢趕緊跟上。
一行人便穿過擁擠人潮,上了月佼所說的那艘船。
船主見這陣仗,當即過來與月佼熱絡攀談起來。
船中果然是有不少藥材的,得知是個大買家,船主便要領月佼進貨艙。嚴懷朗自是跟著,可船主卻不肯讓小婢與那幾名大漢跟進去。
小婢也識趣,想著月佼在船上也跑不掉,便與那幾名大漢一道留在船頭候著。
進了貨艙後,船主將艙門掩上之後,恭敬地向月佼與嚴懷朗執了武官禮,成堆的貨物後也閃出一名身著短褐的男子。
“嚴大人安好。”那男子也對嚴懷朗執了禮,又對月佼頷首笑笑。
嚴懷朗點點頭,“時間緊迫,沒那許多廢話。”
便將自己的打算與那短褐男子一一交代,讓他轉達慶成郡王。
“……他們常年都會留一艘船在這碼頭,專事接應搜羅來的那些人,到一定數量之後才轉到接應的船上去,你帶人在碼頭上搜仔細些。”嚴懷朗叮囑道。
短褐男子點頭應下。
月佼正想說話,這才驚覺嚴懷朗一直沒有放開她的手,頓時有些尷尬地掙了掙。
嚴懷朗手上收得更緊,轉頭看向她時卻氣定神閑,一派無事:“你要說什麼?”
月佼發誓,她瞧見那短褐男子眼中有促狹的笑意一閃而過了!
“若方便的話,請在城中找到江信之,與他說一聲,以免他長久得不到我們的消息而擅動。”月佼手中掙脫不開,便隻好紅著臉假作鎮定地說了正事。
短褐男子自是應下,卻像想起什麼似的,忽然道:“紅雲穀的左護法玄明,也於昨日到了沅城。”
他說這話時目光並未特定看向誰,也不知究竟是在對誰說。
月佼愣在當場,腦中一片白茫茫。
紅雲穀。玄明。
這大半年裏她幾乎沒有真正閑下來過,是以很少想起紅雲穀中其他的人和事,也從未刻意去打聽關於紅雲穀的消息。
在她自飛沙鎮出走,跟隨嚴懷朗前往京城時,她就對自己說,若今生能順利活過十八歲,她甚至可以不去深究,前一世穀中眾人為何會以那樣隱晦的方式聯手毒殺她。既他們有不再需要“紅雲神女”的理由,她便與紅雲穀橋歸橋,路歸路就是。
她不想虛度這一世的新生,便也不打算再浪費時間糾纏於前世的恩怨。
可那畢竟是她的來處,此時乍聞那熟悉的地名、人名時,她心中便有千般滋味湧上心頭,許多心緒蕪雜叢生,卻又恍若隔世。
她整個人像被水流沒頂,嚴懷朗與短褐男子交談的聲音像是模模糊糊自她頭頂傳來,可卻聽不清說了什麼。
好在那隻始終緊握著她的大手無比溫暖,讓她於恍惚間依然能確信自己當真尚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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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座宅院後,張世朝果然已等在那裏,雲照顯然已陪著喝茶閑敘好半晌。
見月佼臉色不是很好,張世朝便客套問候幾句,月佼隻是輕描淡寫地以“身體不適”帶過,張世朝也不深究,隻說是少主讓來問問是否還缺什麼。
“請轉達貴少主,我這邊會盡快出貨,請他將講好的酬金備好就是。”
這張世朝今日過來,無非就是替那少主來催促罷了,月佼這樣一說,他便放下心,又寒暄兩句之後便告辭離去。
月佼本就身體不適,眼下心中又有些事,晚飯之後便懨懨地回了房中。
雲照與紀向真忍不住關切地跟進去,關上門之後才問今日發生了什麼。
嚴懷朗不想節外生枝,便沒提紅雲穀的事,隻對他們說了今日已聯係上慶成郡王的人,待那頭準備停當,最多兩三日就會動手,叫他二人做好撤出的準備。
待他將正事說完,月佼才小聲囁嚅道:“我今夜,去和雲照睡吧。”
既嚴懷朗已然清醒,她再與他同榻而眠,仿佛就有些不合適了。
雲照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向嚴懷朗。
嚴懷朗麵色鎮定道:“今日出門時那小婢就險些起疑,好不容易遮掩過去,就別再節外生枝了。”
他凜然正氣的模樣很能唬人,任誰聽了都覺得有道理,於是雲照與紀向真也沒多想,依言又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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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停當回來後,月佼盤腿坐在床榻上,拿被子將自己裹得隻露出一張怔忪茫然的臉來。
嚴懷朗上榻坐在她跟前,抬手隔著被子溫柔地拍拍她的頭頂,輕聲道:“別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