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 3)

此次羅霜在小書院內講史近半個月,對月佼來說當真是受益匪淺。

從前在話本子上零碎看來的、從祖父口中含糊聽來的、一年前為了考官從書本上囫圇讀來的, 所有那些在她腦中原本似是而非、雜亂無章的凜然大義, 終於得到了透徹而翔實的注解。

她終於脈絡清晰地知道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兒女們, 數百年前是如何在外敵圍攻、內政紛亂的動蕩與烽煙中揭竿而起,以無所畏懼的熱血與悍勇驅散亂世陰霾。

也知道了,在這數百年的繁衍綿延中,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是如何在新學“天賦君權、尊男卑女”的壓製下, 走上錯的回頭路。

而四十年前那風雲際會之時, 無數熱血不涼的少年之心,又是如何的前赴後繼,重新照亮了這錦繡山河。

她那懵懵懂懂的小腦袋中, 生平第一次,對“家國天下”,有了深徹的認知。

出穀近兩年來, 她見識過紅塵溫軟,親曆過市井繁華。原以為這一切本當如此,到此時才知,自己所見所聞的一切,是在數百年的時光中,經由多少代人傳續不斷的付出與堅守, 才成就如今這般氣象。

她見過良善,也見過醜惡, 知曉在光明與繁華之下,時間仍有許多陰暗與不公。

她曾因此迷茫,不懂為何有人明知自己在做錯的事,卻仍要那樣去做。

有時她會淡淡沮喪,總覺那些惡人與惡行除之不絕,連累這大好人間總無法至善至美。

可羅霜告訴大家,人心有好有壞,每個人所行之事皆有對有錯,這事亙古不變;就如同迎麵有光時,背後必有陰影。

來這大千世界走過一遭的所有人,無論是平凡的販夫走卒,還是煊赫的帝王將相;無論功在千秋,還是惡貫滿盈,每個人或長或短的一生,都在這璀璨的人間煙火色中。

在天地玄黃之間,名為“大縉”的這廣袤人世,它永不會至善至美,卻絕不是不善不美。

“你我生長於斯,這便是你我的‘家國’。我們都是它的一部分,不論我們最終是光榮、偉大,或是平庸、渺小。”

“你們要始終謹記,你行如何、你心如何,你的家國便會如何。”

你行光明,它便不墮黑暗;你心少年,它便永不蒼老。

所謂“生生不息”,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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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日子裏嚴懷朗忽然變得很忙,時常天不亮便一身朝服衣冠往內城而去,通常要在未時過後才能回到監察司處理事務,有時忙到申時放值,或者更遲一些。

月佼從不擾他做正事,每日申時與大家一道自小書院出來,便窩回自己的官舍,雲照他們約了她好幾回說一起去吃飯、玩樂,都被她含糊其辭地推脫掉了。

通常她回官舍換身衣衫,再看一會兒書,忙完手頭正事的嚴懷朗便會過來找她一道用晚飯。

而晚飯過後,兩人就在他那間官舍的小書房內“悄悄”獨處。

以往嚴懷朗散值後多是回高密侯府,有時回忠勇伯府,隻偶爾才會留宿官舍;近來官舍小吏們見他突然轉性,幾乎日日以官舍為家,紛紛揣測嚴大人是不是與家中鬧氣了。

因嚴懷朗是右司丞,他的那間官舍自是寬敞得多,還有單獨的小書房,月佼頭一回踏進來時就給羨慕壞了。

她立刻想起當初在鄴城的官驛中,嚴懷朗為了敦促紀向真抄書,隨手寫下的那副字,便提出讓嚴懷朗教她寫字。

嚴懷朗教她顯然比當初教紀向真時溫和、耐心得多,也不嫌她長進慢,這叫她心中很是歡喜。

不過,這一連十餘日下來,她的字跡沒見太大長進,有些不該長進之事倒是長進得飛快。

譬如今夜,方才她明明在好好寫著字,嚴懷朗坐在一旁看卷宗,她邊寫字邊同他講著這半個月在羅霜堂下聽教的所學所思。

原本氣氛是很書香、很端莊的。

大約是她言辭間充斥了太多對羅霜濃墨重彩的誇讚,醋意橫飛的嚴懷朗最終忍無可忍地放下手中卷宗,一步步將她“逼”到了牆邊。

然後,非常奸詐地以“不專心地人要受罰”為由,展開了非常“不像話”的懲處。

不過,她似乎、仿佛,也是樂在其中的。

“兩個人都不像話……”

月佼的後背虛虛貼在牆上,麵紅耳赤地輕咬笑唇,於微亂氣息間低喃一句,羞澀嗔瞪著麵前的人。

一雙美眸水光瀲灩,紅唇潤澤微腫,蜜頰上是徹骨的紅霞,頸間衣襟微微淩亂,白皙頸側有曖昧纏綿的點點微痕……若她此刻能瞧見自己的模樣,一定會羞到跳窗就跑。

嚴懷朗右手扶在她腰側,左手手掌護在她腦後,此刻麵上也是赭紅,氣息既沉且亂。

“我要喊冤,”嚴懷朗沉聲在她耳旁哼哼笑道,“今日分明……是你先起的頭。”

月佼察覺到原本放在自己腰側的大手開始不安分地遊移,他灼燙的氣息又隨著這一字一句在月佼耳畔、頸側徐緩流連,一時間竟似有好幾股麻酥酥的火熱亂流同時直衝腦門,叫她腿腳發軟,方寸之間亂糟糟滾著蜜漿子似的。

她僵著脊背緊緊貼向背後的牆麵,試圖以麵無表情的端肅神色衝淡眼下這靡麗到近乎危險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