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不是我,我……”此刻她已羞赧到了一個極致,雖努力板著一張紅臉,口中卻是不知所雲的,“你、你奸詐,你賊喊捉賊……最初的最初,明明是,你先惹的我。”
去年初冬在飛沙鎮初見時,她的心性宛如一張白紙,對許多事並不會去深想,即便想了也未必明白。
可她自小就是學什麼都快的,隻是許多事從前沒有人教,或者教的人自己也似是而非,便導致她初初踏出紅雲穀時,隻宛如山間小精怪誤入紅塵,橫衝直撞,懵懵懂懂。
經過近這一年的塗塗抹抹,如今的月佼已漸染上人間煙火之色,再回想之前許多事時,便能大致明白自己與嚴懷朗之間,是如何一步步到了眼下這般。
嚴懷朗這人,是個比她阿爹更高明的獵手,使了太多不動聲色的花招,惹得她一步步就跌進了他的懷中,再舍不得回頭。
麵對她“突然正經”的自持,嚴懷朗的手鍥而不舍地作亂,薄唇更是裹住了她紅燙的耳珠。
“月出皎兮,佼人‘撩’兮,”他的笑音含混,一字一句隨著那悶笑一同擠進她腦中,“你瞧,連你的名字都在惹我。”
月佼咬住唇角,強壓住滿身心那難受又歡愉的感知,閉目將頭撇向一邊,才啞聲顫顫道,“嚴大人,請摸著心口說……究竟是……誰,撩的誰?”
對於“誰是先動手的那一個”這件事,如今的月佼已不會再被他輕易糊弄了,否則真對不起從雲照那裏借來的那麼多“糟糕”的話本子,更對不起嘔心瀝血寫下那些香豔話本子的“紅杏樓主”。
“好吧,”嚴懷朗嗓音沙啞隱笑,“……我,撩的你。”
月佼倏地轉頭,張開迷茫的水眸有氣無力地瞪向他:“請教嚴大人……你這是,在摸著誰的心口說話……”
“你的。”嚴大人光明磊落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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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五,宜修造、上梁、出行。
這日是月佼休沐,嚴懷朗一大早便如約到弦歌巷來接,帶她去給羅昱修送“無憂果”。
說來也巧,馬車到東城門時,好死不死就遇見了前來檢查城防的衛翀。
月佼聽到馬車外是衛翀的聲音,也不知自己在心虛什麼,緊張兮兮地扯過嚴懷朗身上的披風,將自己的頭臉裹了個密不透風。
嚴懷朗好笑地瞪了瞪撲到自己懷中拿披風裹住腦袋的傻姑娘,掀起車窗簾子的小半角,與衛翀打了個照麵。
寒暄幾句後,聽他說要去羅家,衛翀便語帶調侃地問了一句,“去搬救兵嗎?”
嚴懷朗淡聲道,“隻是有一點私事。”
衛翀正當值,於是也沒與他再多談,便自忙去了。
出了東城門約莫一裏多地後,月佼才丟開手中的披風,仰起小紅臉對嚴懷朗嘿嘿傻笑。“嚇死我了。”
“鬆鼠精,你知道你方才那反應像什麼嗎?”嚴懷朗神情幽幽地望著她。
月佼笑得愈發心虛:“像什麼?”
“若被不知情的人見了,”嚴懷朗語氣幽怨,“多半以為我是你養的外室。”
“哎喲,不要這麼小鼻子小眼嘛,不是說好要‘悄悄的’嗎?”
月佼抬手戳戳他的臉,纖潤的指尖在他麵上不輕不重滑來滑去,惹得他忿忿張口來咬,這才趕忙將手收回來坐正。
她忙不迭地轉移話題,“對了,方才衛翀將軍問你,是不是去請救兵,那是什麼意思?”
“古西塵,你還記得嗎?”嚴懷朗淡淡勾了勾唇。
古西塵是誰?
月佼皺眉想了好半晌,才忽然如夢初醒:“哦,是當初我考官時,向羅堇南大人揭發我偽造身份戶籍的那個人!誒,之後在京郊受訓時,他沒有通過考核被送回家了呀……他竟敢欺負你?!”
“不是他,是他父親,”見小姑娘氣鼓鼓地握緊了拳頭,嚴懷朗十分享受這種被她維護的感覺,心中美滋滋,“他父親是個言官,打從我自奴羯回來的頭一年起,便隔三差五地帶頭彈劾我,習慣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月佼卻並不放心:“他彈劾你,陛下就會罰嗎?”
事關公務上的一應事宜,月佼從不仗著自己與嚴懷朗的親密便隨意逾越探問,她仍老老實實遵循著進入右司時被定下的準則,不去打聽不該自己知道的詳情。
這些日子她隱約知曉朝中似乎發生了一些事,也從同僚的議論中聽出事情仿佛與之前嚴懷朗辦的某件案子有關。可她從未仔細向嚴懷朗詢問個中內情,她能明白,既嚴懷朗沒有主動向她提及,那就意味著此事按規製不該她知道。
是以此刻她雖問幾句,卻隻是單純出於對嚴懷朗的關心,並不逼他非要說出事情始末。
嚴懷朗沉沉一笑,安撫道,“別擔心,他對我的彈劾通常都是無理攪三分,陛下心中有數的。”
月佼這才放心下來,兩人一路說說旁的話,馬車徐徐駛向東城郊外的羅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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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嚴懷朗前幾日便派人給羅昱修遞過了帖子,今日到了羅家門口,兩人一下馬車,門房的人便下了台階來迎。
得了通傳的羅昱修也出了門來,遠遠便執禮與二人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