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懷朗倒也沒再強求,隻是望著她笑。
月佼扭頭,拒絕看他那魅惑人心的俊朗笑臉,半晌後心虛不已地碎步蹦到門後,將書房門打開一條小小縫隙。
她紅著臉躬身自門縫中偷覷半晌,確認外頭已無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嚴懷朗好笑地瞧著她那副做賊似的模樣,走過去大剌剌將門打開,“我讓府中的馬車送你回去。”
聖諭畢竟還未撤,他終究不方便貿然出門。
“你傻了嗎?我可是翻牆偷溜進來的!”月佼訝異地回頭瞪著他。
嚴懷朗牽起她的手,低聲笑道:“若明日你還是很想我,直接從府門進就是了,不必翻牆的。”
“不是,我是說……”
“傻姑娘,”嚴懷朗難得地笑彎了眼,“聖諭隻說我不能出去,又沒說外頭的人不許進來。”
月佼聞言,頓時紅唇呆呆微啟,如被點穴定身。
被、被自己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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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之後,高密侯府門口的內城衛戍悄然撤走,但嚴懷朗仍未複職。
月佼不知嚴懷朗是如何向陛下交代的,但聽江信之說了內城衛戍撤走的消息後,心下稍感安定。
她對嚴懷朗是足夠信賴的,既他說過能將事情處理得如她所願,她自全心信他,絕不會自以為是地去做些沒頭沒腦的莽撞舉動,無謂拖他的後腿。
眼下陛下已經撤了對他的“禁足令”,羅家那頭也無太大動靜傳出,想來他已將“尋找羅霈”這差事向陛下與羅家都做出了令他們信服的交代;而他暫未複職的緣由,多半還是為著那群文官反對出兵海上清繳寧王殘部,仍在對他繼續彈劾以向陛下施壓。
對此,月佼雖為嚴懷朗焦心,卻也分得清輕重,明白這不是自己能摻和的事,便也不去胡亂打聽個中內情,也沒再去高密侯府攪擾嚴懷朗,隻沉下心來,認真在小書院中安分進學。
九月十五一大早,點卯過後,眾人又秩序井然走進小書院的講堂內,先是三五成群地各自圍攏講了些閑話,待到見時辰差不多,這才各自歸位坐好。
侍書小僮抱了一摞卷宗、圖軸匆匆入內,將它們整齊擺放在講堂案上,前排有人低聲笑問小僮今日是哪位大人前來授課。
小僮回以神秘又驕傲的一笑,回頭瞧瞧進門處無人,這才低聲道,“你們真走運,嚴大人難得有空,今日竟親自來小書院講學呢。”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眾人立時議論紛紛。
當下嚴懷朗隻是被陛下勒令停職,卻並未罷官,因此他來小書院替新進員吏們講學,倒也不違規製。
隻是有些出人意料罷了。
作為右司的最高官長,嚴懷朗並沒有什麼官架子,卻也甚少與新近小員吏們有過多接觸。
一則他不喜枯坐案頭,許多重大案件都是親自上陣,時常離京在外;再則他肯給予下屬足夠的權力去施展才華與抱負,許多事都交由謝笙帶領周行山及趙攀去酌情安排,並不會驕橫自負地指手畫腳。
新近小員吏們對他少年時的傳奇功勳有所耳聞,平日裏又無機會與他交流,隻見他在人前的神情時常都是淡淡的,雖不倨傲,卻也並不多麼親和,便覺他猶如清風明月,隻可遠觀。
今日一聽他要親自來授課,眾人自是喜不自勝,於議論紛紛間翹首以盼。
在滿室期待中,唯獨紀向真瑟瑟發抖,恨不能將自己團成一個實心小圓點。
坐在他後頭的江信之見狀,疑惑地皺眉踢了踢他的椅子,“你在做什麼?”
“你不會懂我的痛。”紀向真飛快地回頭瞪他一眼,又縮回去繼續抱著自己瑟瑟發抖。
作為在場“唯二”受過嚴懷朗指點的人,紀向真實在很怕嚴懷朗今日將自己拎出來做靶子。
抖了片刻,他又扭頭看了一眼右後方的月佼,原以為可以得到同病相憐的一個回視,卻見那小妖女深思恍惚地紅著臉瞪著桌麵。
太詭異了,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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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嚴懷朗心情像是不錯,雖麵上神色仍是淡淡的,卻不若平素那般漠然。
他主要剖析了《大縉律》中一些與右司職權範圍相關的法條,又以之前的“洞天門”販奴案做了範例,雖並不如周行山那般聲情並茂,倒也詳盡實用。
接著又從“洞天門”販奴案開始,向眾人道出右司之後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平定江湖勢力。
此事其實早有苗頭,小員吏們並未大驚小怪,但神色中也隱有由於與迷茫。
種種跡象都能看出,右司平定江湖勢力的所有行動,並非隻針對所謂“邪魔歪道”,對名門正派也在以相對溫和的手段行招安之實,似乎是最終目的是將整個“江湖”一並消弭於無形。
對此,小員吏們有讚同者,也有異議者,隻是沒人敢當著他的麵表露出來。
之後,嚴懷朗按小書院授課慣例,讓眾人自行提問,由他來答疑解惑。
蘇憶彤率先起身發問:“言官禦史們常言右司行事煞氣重,時常不留餘地,近乎以暴製暴,實乃大惡。下官茫然,請嚴大人指點。”
這個問題其實是在場不少人的心聲,卻沒人有如蘇憶彤這般的勇氣來做著出頭鳥。
與左司同屬監察司的右司職能為何,坊間之人多是雲山霧罩,而朝中文官對右司“行事手段過於凶狠”多有詬病,這也是嚴懷朗自領右司丞後律被彈劾的根源。
眾人紛紛屏息,齊齊望著嚴懷朗。
嚴懷朗不鹹不淡地環顧四下,並無絲毫慍色。
“左司職能為何?”
蘇憶彤答道:“尚書省名下監察左司,掌辯六官之儀,糾正省內,劾禦史舉不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