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時,冬夜的山風將院中的樹吹得嘩啦作響。
自嚴懷朗與雲照帶人殺進來控製住了局麵, 原本在這院中的所有人都被暫時羈押在偏院, 由高密侯府與頤合長公主府兩府府兵輪流看守,連木蝴蝶也不例外。
不過, 嚴懷朗特意交代過,木蝴蝶是月佼在紅雲穀中最重要的夥伴,雲照便給了木蝴蝶一間小客房,名為單獨羈押,實際卻是讓她休憩養傷, 對她每日去月佼房中照料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先前嚴懷朗遣人過來告知雲照, 讓她將第五靜提到單獨的一間房內,她便即刻將看守偏院的府兵全換成高密侯府的了。
此刻見嚴懷朗護著被披風裹得嚴嚴實實的月佼來到麵前,雲照以手掌揉了揉額頭, 無聲笑著歎了口氣。
“你這剛醒來沒兩個時辰就跑來跑去,身子還受得住嗎?”她關切地望著月佼。
月佼彎了彎唇,小聲回道:“沒有跑來跑去, 我就來瞧她一眼……不對,是來讓她瞧一眼。”
雖並不知月佼與第五靜之間有什麼恩怨,但雲照已從木蝴蝶口中大致知曉,月佼此前的昏迷不醒是中了第五靜的暗算,此刻月佼一醒來就要單獨見第五靜,想是有話要問。
於是雲照笑著望向墨黑的夜空, 也不知是在同誰說:“先說好啊,我可不知道有人私自提嫌犯問話。”
四十年前同熙帝繼位後頒布的第一條詔令, 便是“傳‘新學’者罪同叛國”,既已知曉玄明是平王李崇珩之孫,紅雲穀之事又牽涉“新學”,按律這些人都是要押送回京,由陛下指派專人來審,而主要嫌犯玄明甚至需要陛下親審。
而在陛下欽定審案官員之前,身為有官職在身的月佼與嚴懷朗,是不該私自麵見這些人犯的。
嚴懷朗也不看她,隻是哼笑一聲:“並無私自提嫌犯問話這種事。”
“你放心,不叫你為難的,”月佼輕輕笑了笑,“我什麼也不問。”
其實雲照既已決定放水,隻要這倆人不將嫌犯弄死,她自會幫著遮掩。畢竟月佼是她的朋友,如今被人欺負得險些丟了性命,若非這案子水深,她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雲照指了指偏院角落裏的一個小房間,便轉身背對著二人。
月佼扭頭望了望嚴懷朗,見他點頭,便握緊了他的手,慢慢朝那亮著燈火微光的小房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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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這幾日第五靜並不算安分,是以此刻她不但手腳上皆有枷鎖,連口中也被塞了布團。
她原本蓬頭亂發靠坐在牆角發怔,當看清推門而入的人竟是月佼後,她眸中乍起震驚與狂亂之色,幾乎目眥盡裂,被堵住的口中發出吚嗚之聲。
隨著月佼離她越來越近,她開始掙紮,枷鎖的鏈子發出金屬碰撞的急促聲響。
月佼在距離她兩三步的地方停了下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燭火搖曳,月佼立在那幽微明光中,沒有刻意,沒有矯飾,神色不嗔不怒,卻自成凜凜威儀。
等了許久,第五靜眸中那狂亂的神色漸漸趨於平複,不再掙紮,梗著脖子瞪著月佼。
“我就是來叫你知道,我醒了,”月佼回視她的目光中平靜無波,隻淡淡彎了唇角,從容輕道,“好好的,沒有死,也沒有半死不活,你高興嗎?”
第五靜仰頭瞪眼,眼中泛著猙獰血紅。
此刻她的眼中似有恐懼,似有瘋狂,又似有許多不甘與怨氣。
月佼的安然無恙與平靜從容,讓她做所的一切都成了輕飄飄的笑話。
“看到你不高興,我就高興許多了,”月佼撐著膝徐徐半蹲在她麵前,雙目幾乎與她平視,“你方才在害怕,我瞧得出來。”
第五靜有氣無力地掙紮了一番,大約想抬腿踹她,奈何手腳皆被枷鎖困住,終究徒勞,反而讓自己更加狼狽。
月佼紋絲不動,低聲笑了笑:“你三番兩次對我下手,我自然是很生氣,可我不殺你的。”
第五靜愣住,良久之後才重重哼出一聲,冷笑著抬了抬下巴。
她想,月佼必定是來向她討個說法的。
她心中有許多事早已鬱結多年,有些話已在心中想了千百遍,若能當麵吐了這口惡氣,也是好的。
“你很想在臨死前,當麵一吐對我的積怨吧?”月佼手肘撐在微屈的膝頭,閑適地托腮覷著她,“可惜,我並沒有打算要問你什麼。”
第五靜狐疑地皺了眉頭。
“你想一吐為快,我就偏要讓你憋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