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 / 3)

幽微燈火的映照下,月佼如閑話家常一般,輕聲絮語,“一開始時,我確是想過要問問,究竟你對我這仇怨是打哪兒來的?我自問素來對你雖沒有多好,卻也不壞。畢竟,很多時候我甚至都想不起來你這個人。”

“可方才來時我又想了想,有什麼好問的呢?即便知道了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我也不會改,做什麼要給你這個痛快一吐心中怨氣的機會呀?”她揚起唇角,眼中有一絲狡黠。

“我又不在意你這個人,也不在意你的答案;無論那個原因是什麼,你就繼續自己耿耿於懷、不得安寧去吧。關我什麼事?”

月佼打了個小小的嗬欠,徐徐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捋著衣擺上的褶皺,又將披風攏得緊些。

“我特地過來,就是想讓你知道,我沒死,也沒有半死不活,雖一時還有些虛弱,不能活蹦亂跳,可我總歸好好的。”

她回頭望了一眼守在門口的嚴懷朗,唇角綻出一朵甜滋滋的笑花,又轉回來歪著頭對第五靜補充道,“將來也會好好的。”

“你既對我下手,必定是因為我的存在,導致有什麼事是你求而不得的。你使‘縛魂絲’想讓我不死不活,一為泄憤,二為讓我別再活生生擋著你的道。可眼下我醒了,好好的,你既泄不了憤,我也會繼續擋著你的道……你很難受,對不對?”

第五靜麵容扭曲了,她被堵住的口中發出痛苦卻無力的低咆。

這一生裏所有的不甘,臨到頭竟連個發泄的機會也沒有。

這麼多年怨著恨著,讓自己滿心醜惡猙獰著;苦心孤詣做了許多,想要讓月佼生不如死,想要讓月佼痛苦絕望……

她的嫉妒,她的憤恨,她做過的所有事,到末了非但沒有將月佼擊倒,還隻換來對方輕描淡寫的“關我什麼事”。

為什麼會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見她那副模樣,月佼知道,自己做了最對的選擇。

“瞧見你這麼難受,也不枉費我跑這一趟了,”於是月佼滿意地點點頭,眉梢微挑,話鋒一轉,“玄明罪同叛國,約莫最後是要問斬的。”

第五靜似乎想到了什麼,倏地停止了掙紮,原本狂亂的目光中漸有了即將得償所願的悲愴與期待。

眼前這個可惡的第五月佼,是她畢生最恨,可大勢已去,她再做不了什麼。

那,對她畢生最愛……能隨他共赴黃泉,總算,還有些安慰吧。

“你是從犯之一,按律卻不會問斬,所以,你不但不能與他生死相隨,連見他最後一麵的機會也不會有,”月佼搓了搓微涼的指尖,戳破了她心中最後的期望,“你會在牢裏數跳蚤數到壽終正寢。”

在初初明白第五靜對自己做了什麼時,月佼心中是想過千百種報複的法子的。

可方才來的路上,她握著心上人溫暖的手,聽著初冬夜風的響動,聞到草木凝露的清香,想起自己去年在飛沙鎮隨嚴懷朗進京時的初心,想想這一年多來的種種,想想這一世的新生來得不易——

她已走在堂堂正途上,有光明可期的將來,憑什麼要在這些醜惡的人與事上浪費太多心力。

“將來若我還想得起你,一定想法子叫你連個跳蚤也沒得數,最好讓你也有話說不出,卻能一直聽到這個世間有多好。然後呢,你卻什麼也做不了。”

第五靜驚恐又絕望地看著她。

“我不想讓你死,倒想叫你活著,長長久久,卻無能為力地活著。無論你恨,你怨,都沒有人搭理你;你所有的憤怒和不甘,除了你自己,誰也不在乎。”

月佼抿了抿唇,嗓音輕輕的。

“困囿在狹小黑暗的方寸之間,無力掙脫,看不到盡頭,絕望到寂滅……那種滋味,比痛快死去,要難受千萬倍,真的。”

語畢,她笑了笑,轉身慢慢向門口的人走去。

身後的第五靜此刻有多麼痛苦、絕望或瘋狂,她都懶得再多看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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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變成壞人。”

月佼摟住嚴懷朗的脖子,將被夜風吹得微涼的小臉軟軟貼在他溫暖的頸側,有些心虛地嘀咕道,“我隻是想,將她原本給我的痛苦還給她。”

嚴懷朗打橫抱著她回到溫暖的房中,悶聲笑應一聲,繞過屏風進了內間。

“你……別怕我。”月佼憂心忡忡地覷著他的神色,抱著他的脖子不撒手。

這傻姑娘,明明什麼都沒做,隻是嚇唬了別人幾句,就以為自己很凶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