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夫人表情高傲,輕啟唇,道:“起吧。”調開目光看向四周,“這花花草草被你伺弄得倒是旺盛。”
那人齜牙,一嘴的黃牙,帶了諂媚,道:“這是奴才的本分,得主子喜歡就好。”
林三夫人目中閃過絲厭棄,順手摘了朵芍藥,嬌嫩欲滴的花瓣被她纖細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揪下,她道:“你在府裏十多年了吧?”
那人道:“回夫人,十四年了,當年夫人進門的時候奴才就跟著過來了,得夫人的恩惠一直照顧著園子,日子還過得去。”
林三夫人眉眼間有些悵然,道:“是啊,十四年了,從林家出來跟著我到段府的除了劉嬤嬤和你,其他的都散的散,死的死,沒留下幾個人了。”
那人目光閃了閃,道:“無論什麼時候,夫人都是奴才的主子。”
林三夫人笑笑,將那光禿禿的花兒扔到地上,歎息道:“許是人老了,喜歡回憶往事,昨兒做夢夢到團扇了,她一臉的血,”將絹子掩住了口,似乎心有餘悸,“一個勁兒地質問我怎麼那麼狠?”
對方的腰背突然彎了下去,手不自禁地握緊了那鋤把。
他原先是個潑皮無賴,仗著一把子力氣和粗通手腳平日裏做些偷雞摸狗的事,也算逍遙。
十五年前,他無意中救了被驚馬摔落的林家嫡小姐,卻被馬兒廢了一隻腿。當時林家老爺本意是要拿些銀子做謝禮打發了他,嫡小姐突然動了惻隱之心將他收在了林家,因為腿瘸了做不了重活,便被安置在花園裏專門伺候花草。
他倒也認時,對這嫡小姐充滿了感謝之心。
後來,嫡小姐出嫁段府,作為陪嫁的人他也跟了過來。誰料到段家三老爺新婚夜拋下新娘一去不複返,連帶著林家這些陪嫁的人都沒了臉。
一番折騰後,嫡小姐選擇留在段家,依然給他安排了伺弄花草的事,他像是隱形人般生活著,無欲無求,隻圖飽暖。
隻是,後來他漸漸對嫡小姐跟前的大丫鬟團扇上了心。
團扇身材豐腴,柳眉杏目,算是個美人,和劉嬤嬤一起都是嫡小姐麵前得寵的。或許是太過於寂寞,也或許是因為男人的血氣方剛,他明明知道對方對自己是不屑一顧的,甚至是嫌惡的,卻死心塌地地喜歡上了。
團扇哪裏看上他這麼個跛子?每每是冷若冰霜,惡言相對。多次的冷落和打擊後,嫉妒和不甘讓他體內蟄伏已久的狠戾爆發出來。
那一夜月殘星稀,他在後院截住了孤身一人的團扇。
團扇先是害怕,再就是羞惱和不屑,指著他的鼻子,道:“你不過是個跛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死了這條心,我明兒稟了主子將你打發賣出去……”
他怒了,一股子邪火上來,掐上了對方的脖子,瞪著她,想要吃人般,“你從不從我?”
對方篤定他不敢動手,愈發謾罵起來。
他的手越勒越緊,慢慢地,對方噤了聲,再慢慢地沒了掙紮。他驚覺,這才發覺自己犯了人命,驚慌過後,看著對方尚溫軟的身軀,竟然把持不住,他將屍體拖進了草叢裏……
清醒過來後,他不慌不忙地將對方埋到了後花園剛翻的新土下,上麵種上了花兒草兒,後來,那處的花兒草兒長得最是茂盛,花兒開得極大。
第二日,團扇的失蹤讓段府折騰了好久,最後還是林三夫人說了句,“許是心兒大了,留不住了……”她的話讓人都有個誤解,以為團扇是和人私奔了,更何況主子都不追究,其他人看了笑話也就算了。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以為這件事做得縝密,卻不料對方隱忍了數十年突然提出,他震驚,駭然,再就是鎮靜下來。
他鬆了鋤把,慢慢跌坐在地上,捂住臉,聲音粗啞,道:“夫人想要什麼“?”他頭腦轉得快,既然對方能知道真相卻忍著十多年沒有說出來,應該對自己有所求。
林三夫人眉眼疏淡,道:“你是奇怪我為什麼沒有揭露你,或是趕走你?”她輕歎,“我一個人苦撐著三房,被其他各房排擠打壓,過得艱難,那個賤婢竟然吃裏扒外,我正想著怎麼處理她。可巧,你幫了我的忙。”
她不能說出口的是,她嫁入段府守著三房卻不甘心就這麼清心寡欲地過,機緣巧合,她勾上了那人,那人的威儀俊美,還有穩重無不不讓她癡迷,寧願偷偷摸摸地做對露水夫妻。
團扇和劉嬤嬤都是她最親近的人,時間一長自然發現了端倪、劉嬤嬤倒好,她是看著對方長大的,深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雖然生怕事情暴露,死無葬身之地,卻認命地幫忙遮著蓋著。
團扇卻不同,人大了,心兒也大了,甚至想著怎麼勾搭那人,觸犯了林三夫人的逆鱗,這才被對方借刀不明不白地處置了。
那人抬頭看著對方陰沉的眸子,心裏突然發緊。
林三夫人道:“當年我碰巧遇見了,你將那件事做得幹淨,我也無需多事,畢竟事情抖露出來,對我沒個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