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娘娘,奴才原是在禦膳房的夥房裏當值,這幾日方被調到此處照看這些患了怪病的宮女,方才奴婢本是要給她們喂藥來著,卻不料一個宮女突然又犯了瘋病,奴才正要去尋盧太醫來瞧,沒想到,竟撞著娘娘了,是奴才瞎了狗眼,還請南妃娘娘大人有大量,饒過奴才吧。”
“小張子?你是小張子!”
傾歌正要細問,卻教身後的秋螢率先打斷了話頭,她聞言,轉眸看向了秋螢,語裏盡是不解:“什麼小張子?”
“主子,不就是當初溫嬪娘娘身邊那個狗腿子嗎?從前他聽溫嬪的使喚,還在咱們靈鳳宮裏與小蟻子交過手來著!”
秋螢說得一臉憤憤,傾歌仔細一瞧,竟發現他果真是那個奴才,方才隻因為他因那些抓痕破了麵相,才一時沒認出來。
再一次打量著麵前的奴才,卻發現他眸光躲躲閃閃,整個身子都在不由自主地發抖。
傾歌眸色一凝,終於出聲問道:“你不是在溫嬪娘娘身邊當差嗎?怎地又淪落成這般模樣?”
那奴才聞言陡地抬眸看向她,卻又刹那噗通跪地,隻一個勁磕著頭,竟無隻言片語。
傾歌眼見他這般,心裏雖不喜溫寧心的脾性,卻也深知當初他也是聽命於人,便不自覺軟了心腸。
“罷了,本宮並未逼你,你無須如此,你方才說,又有宮女發了瘋病是嗎?”
“是。”
傾歌垂眸看著他,“這些時日這裏不是日夜又太醫守著嗎?怎地還要你出去尋?”
“稟娘娘,宮裏太醫們最近確實住在此處,隻不過他們一直要忙著找出病根,便做了輪值,今日正是盧太醫當值,早間他稱回去禦藥房取一味藥材,還未回來。”
“既如此,你便莫要去擾他了,領本宮進去瞧瞧罷。”
“娘娘……”那奴才欲言又止,卻並不鬆口,看起來倒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秋螢猛地上前一步,“怎地,你瞧不上我們家娘娘醫術不成?”
“奴才不敢,隻是皇上下了令,除了禦醫局和照看奴才,其他人一律不許入內。”
“我家娘娘是去救命,現在正犯病的是說不定就是皇後娘娘宮裏的人,皇後娘娘素愛自己宮裏的奴才,若因你的堅持叫她喪了命,皇上如何會饒你?”
“這……”
眼看這整日隻會直言直語的丫頭這粗暴的一招竟然湊效,傾歌暗暗扯唇,看著他道:“你莫要攔著了,出了事本宮自個兒擔著便是。”
她說著,提步繞過他再毫不猶豫往裏踏去。
內裏的光景,卻著實教人心間一冷。十幾個犯病宮女全都被繩索綁在榻上,個個衣衫淩亂,麵容憔悴,更有甚至,不止被自己撓得破了相,更還在流著哈喇子,時而低泣時而傻笑,仿似完全不覺疼痛一般,果真如同瘋子的模樣!
其間,靠著門口的一個宮裏尤其鬧得凶狠,竟麵目猙獰地在堅實的繩索下撲騰,手腕被勒出道道血痕仍舊不見停止。
傾歌閃了閃眸光,不顧周身彌漫著怎樣難聞的氣味,提裙跨過門檻便直直朝著那宮女走去,誰曾想未曾近她的身便被不知是誰一把拉住了袖袍,那道力氣不大,卻足夠使她回眸看了一眼,這一眼,卻教她豁然一驚。
那女子,竟然麵上已生了蛆蟲,那些蛆蟲密密麻麻,正前仆後繼擁擠著在她的麵頰上蠕動。拉她的那隻手背,也因此隱見了白骨。
“救我,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胃裏一陣翻湧,傾歌突地歪到一邊,大口大口嘔起來,卻隻嘔出了滿口的酸水。
“你放手,放開你的髒手!放開!”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厲喝,傾歌喘氣轉頭,方看清撲上來與那隻手拉拆的正是秋螢,大約是被這情景嚇壞了,她驚叫著,不管不顧去扯那女子的手腕,費了好些力氣終於教她鬆開。
“啊,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那個聲音還在叫,淒厲,陰狠,憎恨,難以言說的淒涼無端傳來,傾歌鼻間一陣酸楚,險些便抑製不住眸裏的溫熱,她不顧她的掙紮,不顧秋螢的阻攔,一把抓過她那隻散發著惡臭形狀恐怖的手腕,輕輕搭上了她的脈息,稍傾,一直強忍著的溫熱終於奪眶而出。
“主子……”
傾歌垂眸苦笑,她終究,也得看著一個活生生的生命逝去,果真如溫嬪所說,哪怕你醫術再好又如何!
“這裏可有雷公藤?”
傾歌轉頭,看向的卻是秋螢身後同樣怔住的小張子,那奴才卻完全不解她的話般,隻茫然盯著她。
“南妃娘娘,您怎會在此?”
隨著這乍然驚問之聲,走進來的是方才踏入院門的鍾、閔、盧三位太醫,傾歌的眸光,卻隨著中間一個人手上的東西而凝在他的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