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會是誰?
“湫,是你嗎?”黑暗裏的山林非常寂靜,她喊他的名字:“如果是你,就出來,不要惡作劇。”
回答她的,隻有唰唰雨聲。
她皺起眉頭,決定明天下山去問問最近可發生了什麼不好之事。
第二天一大早,她在山下的圍樓裏轉了一圈,見過爸媽,發現一切沒什麼不對之後,便去了圍樓之外不遠處的一處小屋。
那裏有鹿神開的小酒館,他是林中精靈,做出來的果酒,真是美味無雙。
一進屋,她要了一大壺桃花釀,桃花釀,在這裏又被稱為醉仙釀,好多失戀的家夥都來這裏喝過。
見她進來,鹿神有些驚訝,“很少見你下山,最近發生什麼事了?”
她瞥他一眼,搖了搖頭:“最近乏得很,便想來看看你。”
鹿神笑了一下,頭上的大角晃來晃去,她看著都替他重的慌。
“你啊,就是太悶,出來透透氣也是極好的。”
她不置可否,問了句:“白澤怎麼不在?”
“哦,”鹿神笑的分外明媚:“他去後山釆果子去了,最近做酒用得著,他替我去了。”
她意味深長揚起唇角,“記得小時候,我和白澤可是訂過娃娃親的,如今我與他皆是成年,婚事也該提上議程了,你現在這麼隨意的動用我的未婚夫可是不大好?”
鹿神麵色未變,不過眼神有些恍惚,他輕笑:“你說的對,明日便讓他回去娶了你。”
見沒嚇著他,她翻了個白眼,“得了吧,我還不至於和你搶男人,那家夥,小時候就喜歡你了,非要跟在你屁股後頭,若是他對我有半點真心,我也不計要和他解除婚約不可。”
鹿神表情尷尬了,不過眼神卻是明亮的,“你當真要解除婚約?”
“當然啦,”她喝掉壇子裏最後的一口酒,“鬆子哥都和祝融哥在一起那麼多年了,我可不想憋死你們。”
鹿神的麵色緋紅起來,“你在胡說什麼?”
“我可沒胡說哦。”
她放下酒壺,施施然的站起身,伸手拍了拍鹿神的肩膀,“等會兒白澤回來了就跟他說聲,我啊,就不看你們虐我單身狗啦。”
她收回手,轉身離開,中途和一個身穿白衣,白發藍眸的少年相遇,少年身背竹簍,好看的不得了。
她揚眉無聲的和他擦肩而過。
這未婚夫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要來作何?
她回了自己的小樓,當日夜裏,不知怎的,又是一夜大雨。
等到天晴的時候,她打開屋門,屋外麵十幾載不開的桃花竟然分分盛放。
族中長老曾說,風,生來便屬於自由,心靈一開始是非常安靜的,但是風是抓不住的,她向往四海八荒,暴躁起來,可以殺死一切生存之物,當然,一生也就很少能找到伴侶。
而兮風是風神,掌管人間之風,命中緣分更是聊聊於無。
所以,在她出生那年,父親便托族中長老選中了能壓製她渾身自由氣味的靈獸白澤做她的將來伴侶,白澤自小在海邊長大,生性善良,胸襟開闊,海洋可以將風和抱在懷裏,是她唯一的選擇。
她對於包辦婚姻一直唏噓不已,從不承認,還好,白澤最後被鹿神給擼住了,真是大喜事一件。
不過,母親還在這山上為她種了一棵預測姻緣的桃花樹。
它十五年長成大樹,卻從未開過一次花。
緣分不到,如何開花。
可是,今天,它開花了。
她笑著圍著它轉了一圈,莫非是自己的緣分到了不成?
她的眼睛彎起來,雖不知那人究竟是誰,不過,還真是要趕緊解決掉和白澤的那個烏龍才是。
傍晚,她躺在屋頂上看星星,看著看著就差點睡著了,空氣裏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聲響。
她睜開眼睛,目光如炬的朝著黑暗深處從山下蜿蜒上山抵達這裏的小路,凝神開口:“誰?”
回答她的隻有無邊的寂靜。
她的眉頭蹙起來,這幾天感覺怪怪的,但是用力尋找的時候,卻無跡可尋。
她翻身下樓,進了屋裏,夜半又響起沉沉的敲門之聲。
她夢中醒來,打開屋門,看見了椿。
她有些驚訝:“你怎麼,這麼晚來了……”
“兮風。”屋外麵的椿看起來很彷徨,她的眼神非常暗淡,但是看到兮風的那一刻,炸裂出驚人的火花。
她一把抓住兮風的手腕,“我有急事找你,你一定要幫我一個忙!”
她的眉頭緊皺,椿看起來很奇怪,而且神格不穩,發生了什麼可以動搖她心魂的事情麼?
“進來吧,”她移開身體,並沒有拒絕她。
椿進了屋,她坐在床邊,神色非常的不安和慌亂,她輕輕的走近她,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椿的麵上出現了絲絲猶豫,似乎在斟酌應該怎麼開口。
椿椿太奇怪了,她下一劑猛藥:“你不說話,我無法幫助你。”
椿聽聞這句話,也不猶豫,決定將事情全盤托出。
於是說道:“你還記得我們在人間的那七天嗎?”
“你是說人間巡禮?”
“對,”椿伸手捂住自己的臉,繼續說:“那你還記得我在海上遇見的那個少年嗎?”
她的眉頭蹙起來,這句話一開頭,就已經不是一個好的開始了。
“記得,”她神色平靜的回答椿:“他救過你,是個善良之人,我沒有忘記。”
“對,他救過我。”椿放下手,拉住她的手腕,“他救過我,我,我……”
“你怎麼了?”
“我,喜歡他。”
“你說什麼?”作為風神,她一向很神色內斂,可是現在也忍不住驚歎一聲:“你說你喜歡誰?”
“那個少年。”椿似乎豁出去了,她說出這句話,好像渾身力氣都用盡了,癱倒在一邊兒,“我想我是喜歡他的,從來沒有遇見過那樣的人,為了素不相識的一條大魚,豁得出性命……”
“……”
“我也從來沒聽過那樣好聽的螺號聲,沒見過人在大海裏被群魚追逐的樣子,他生活的那樣快樂,就像是自由的陽光,笑起來,像個大孩子,明明朗朗的……見到他的時候我就有些喜歡他了……”
她的眉頭緊皺,提醒椿:“可他是人,你是神。”
“你若是之前提醒我倒好,”椿已經不在乎這些了,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如果在他沒有救我之前有人這般說,我大概永遠不會動這種念想,可是兮風,他救了我,義無反顧,沒有多少女孩子能夠逃得出這樣的魔障,我也不過是和小姑娘而已。”
小姑娘啊,總是容易被傳聞中的情愛迷惑,她們要是動了真心,賠上一條命又如何?
她們,是最感性的了。
隻是……
感性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你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如何找他?”她沉默片刻,接受了椿的決定。
椿聞言輕輕一笑:“我知道他去哪裏打漁,隻要我在那裏等,就可以等到他。”
她再問:“那你是神,他是凡人,你擁有無盡的生命,而他的生命,是有限的,受到萬物的規則鉗製,你們是不可能白頭偕老的。”
“為什麼要拘泥於這樣多的規矩,”椿回眸看她,笑的雲淡風輕:“為了他,我可以不要這個神格。”
她的意思是,可以為了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少年,甘願。做人?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在說什麼?”她對於椿的決定充滿不解,“你是認真的嗎?”
“沒有比現在這一刻更認真。”椿的眼睛裏充滿堅定,“你知道嗎兮風,我討厭永久的生命,我想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頓住:“可是你爸媽怎麼辦?”
“這個是最難的問題,”椿勉強的笑了,這件事在她心裏也是對她決定影響最大的存在,“最近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我走了爸媽怎麼辦,所以我來找你了。”
兮風瞪大眼睛,這又跟她什麼事?
“我想請你幫個忙。”
兮風眨了眨眼睛:“你找我做什麼?”
“我走的事情,就跟你講了,但是我還想告訴一個人,那人被我爸媽視為親子一般的對待,我想把父母托付給他。”
兮風的表情已經不會動了,“你說的是誰?”
“湫。”
兮風:
“你確定你不會後悔?”她再次詢問了這個問題,直直的看著椿的眼睛:“他對你是有救命之恩,可是他對你或許沒有男女之情?你找到他又該如何自處?”
“這個你不要擔心,”椿露出淡淡的笑容來,“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去做的,就好像不做就會成為一生的遺憾,如果當初我回頭看了他一眼,或許就不會這樣牽腸掛肚的,可是有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如果的。”
所以,那個救過她,又沒有跟她道別的少年似乎就成了她心上的一道疤,是執念,也是孽緣。
兮風輕輕的歎了口氣,“可是你要怎麼去?”
這是目前為止最為棘手的問題。
椿的決定已經不容更改,那麼他們現在麵對的事情就是怎麼出去這一條路。
神是不可以輕易去往人間的,那麼她的神格。
“之前我去了如升樓。”椿為她解惑:“我用神格跟靈婆換了去往人間的方法。”
“什麼方法。”
椿笑了一下,靜靜的看著她:“恐怕需要你的幫助了。”
“你想要我怎麼幫你?”
“三日後,來東海,我告訴你。”
說完那些話,椿沒有停留多久便離開了。
她坐在窗前發了不少的呆,忽然間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問她。
那是——你走了,湫,怎麼辦?
湫可是喜歡了她很多年呢,估計得知椿走了,得單獨一人哭暈在廁所。
不過這些都跟她沒關係。
第二天,她醒來的時候,推開屋門,紅衣少年提著早餐在門口等她。
她微微詫異,便聽見他說:“我回去想了很長時間你說的話,我覺得現在可以過來給你個交代。”
“交代?”她搖頭笑了一下,似乎對他說出來的話感覺有些疑惑:“你不用交代我,趕緊回去吧。”
說完這些,她有些無趣的想要關門,他伸手阻止了她的動作,“等一下,你必須要聽。”
他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我已經想清楚了,我就想跟你說一句話。”
她回眸瞥他一眼:“嗯,有什麼說吧。”
“我一直把椿當作妹妹,我對她隻有兄妹之間之間的情誼,絕無半點男女之情。”
“哦。”她點了一下頭,“還有麼?”
“我。”
“沒了?”兮風的眉頭輕輕的挑起來:“沒了的話,我走了。”
“不!”湫把她抓得死死地,“我還有話說!”
她停下來,“好啊,那你接著說。”
“我,我現在,沒有喜歡她,有喜歡別的人。”
“別的人?”她側目:“別的什麼人?”
“我。”
“支支吾吾的。”她甩開他的手,“不說趕緊回家。”
“喂!”他還真怕她給跑了,閃身堵到她麵前,“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好啊,你說。”
“我,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他任命的放大了聲音,耳朵紅得嚇人,然後滿臉通紅的盯住他,偌偌道:“你聽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