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聲音，我便聽不到了，因為我被葉大哥帶進了一個房間。
“小雷，你有什麼傷心難過的事，不要都放在心裏，會憋壞的。”葉大哥溫和地說道。
以前我並沒有太注意葉大哥，因為我的重心都放在墨大哥身上。如今我才發現，原來葉大哥沒有我以前想象中那麼高深莫測、難以接近。
我對著葉大哥搖搖頭，雖然嚐試著說幾句話，卻發現自己始終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看來我注定是不能健全的。
我的眼疾才好，這會兒又成了啞巴。再沒有第二個子灩，能將我治好。
“別多想了，睡一覺，或許就都好了。我去燒點熱水過來給你洗澡，你翻開櫃找一件自己能穿的衣服。”葉大哥拍了拍我的腦袋，轉身離開。
我機械式地將自己身上的衣物脫掉，光溜溜地坐在地上。
好一會兒，葉大哥將熱水提進來，瞧見我的摸樣，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水好了，小雷，坐進去吧！我給你找衣服。”葉大哥將水倒進木桶裏，一邊說著，一邊打開櫃子翻找。
我起身站在木桶邊上，撐著木桶邊緣往裏爬。
“砰！”
我還沒爬進去，木桶翻倒，我摔在地上，水和木桶都砸到我的身上。
“天！小雷，你沒事吧！”葉大哥連忙跑來把我從木桶底下救出來。
我蜷縮著身子，揚起頭，很抱歉地看著葉大哥。
“哎。不洗澡了，我幫你擦幹身子。”葉大哥幫我擦了身子，然後又給我套了一件他的青衣。
青衣不大，給我穿卻還是太長，手都被淹沒在袖子裏，鬆鬆垮垮。
“小雷，你太瘦了。怎麼不好好吃飯？”葉大哥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額頭，好似在埋怨我虐待自己。
我躺在床上，無辜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葉大哥。
“算了，你先休息，我去做飯。有什麼事的話……就扔東西吧。”葉大哥幫我把被子拉好，轉身離開。
我總覺得有人在我身後盯著我，可我一回頭，卻什麼也沒有。隻要我一閉上眼，子灩的影子就在我的腦海裏亂晃。
子灩在笑，子灩在惱，子灩在無奈，統統都是子灩，是我最對不起的子灩，是我最抱憾的子灩，是我最舍不得的子灩，是我最埋怨的子灩。
以前我怎麼不曾發現，原來子灩笑的樣子，那麼可愛，那麼溫暖！
子灩，對不起，我曾經那麼恨你；子灩，我好想你，你聽到了麼？子灩……
子灩，你說你喜歡我，卻留下我一人孤單地留在世上。你分明是在恨我，恨我從不曾說過任何體貼你的話，恨我一意孤行地救姐夫將你割舍。你一定是在恨我，一定是……
我在記憶裏翻來覆去，始終不能入睡。我一閉上眼，子灩就在那裏，揮之不去。縱然我的身體疲累得幾近癱軟，可我的大腦卻始終不願休息。
“小雷，你醒了麼？該吃飯了。”葉大哥喚我的時候，我其實還沒有睡著。我費力地從床上爬起來，緩慢地走到門口，將門打開。
“小雷，天都黑了，該吃晚飯了。”葉大哥拉著我往外走，這種感覺，竟像極了子灩。
我看不見的時候，也是子灩拉著我的手，帶我去任何地方。
眼前的人不是子灩，當初的一切，也不會再回來了。子灩的溫柔、子灩的體貼，子灩的關心，統統留在了記憶裏，不複存在。
我同葉大哥他們坐在一起，瞧見葉大哥和紅伽慈愛地給他的女兒喂飯，身體裏有股氣在亂撞。這曾經是我幻想過無數次的未來：同我的子灩一起，給我們收養的孩子喂飯。
“大哥哥，羞羞臉。”小女娃烏溜溜的眼睛盯著我，清脆的聲音敲擊著我的心扉。
“小雷，你怎麼哭了？”葉大哥將一塊絲帕遞給我，擔心地問道。
我接過絲帕抹幹眼角不小心溢出的水漬，搖搖頭，大口地吃飯。
“爹、娘，琉虹飽了。”小女娃咽下嘴裏的飯，奶聲奶氣地說道。
“念辰，怎麼不多吃點？隻有多吃一點，才能長高高呀！”紅伽一臉傻氣地說著，又將碗裏的白米飯勺起來遞到小女娃唇邊。
“爹爹。”小女娃求救地將目光轉向葉大哥。
“紅兒，念辰很飽了，吃多了會撐到的，撐到會生病的。我們吃吧。”葉大哥將小女娃拉到身後，將紅伽遞來的飯一口吃下，溫和地說道。
“哦。”紅伽很聽話地點頭，吃飯。
紅伽明顯是傻了，而葉大哥一個人要照顧三個人，著實辛苦。
我一直都吃得很多，努力把自己養得白胖，卻獨獨睡不著覺，終日憔悴。
四個月後，紅伽臨盆，誕下了一名男嬰。
紅伽醒來的時候，那雙眸子清明得仿佛可以映襯出人心。
“葉兒，過往的一切我都不想追究，我隻想知道，我的念辰，到底是誰害死的？”紅伽醒了，徹底清醒了。
她不再癡傻，卻冷得像冰。
葉大哥的眼裏有著濃濃的哀傷和遺憾。也許葉大哥是希望紅伽永遠癡傻，永遠乖順地待在自己身邊吧！
“好，我去查。琉虹和咱們的孩子便交給師傅照顧了。”葉大哥在紅伽的床前允諾。
葉大哥是紅伽的徒弟，這一點，葉大哥已經告訴我了。我還知道，紅伽就是當年的墨大哥。
這才是子灩的本意。他知道我當初去攬星客棧是為了找墨大哥，所以他才會將我引到百蝶穀，讓我遇見我的‘墨大哥’。
事到如今，再次見到墨大哥，我卻早已失了當時的心情。年少時的盲目追尋，現在想來，卻是那樣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