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永不相見(1 / 1)

可沈願還是答應了她。

但連笙看不見,好不容易摸索著到了床邊,一隻肥碩的老鼠跑了出來,胖墩墩的屁股壓著她斷掉的左手,都讓她疼得厲害。

“阿娘?”沈宴軟糯糯的聲音傳來,替她趕走了老鼠,“宴兒有聽話,沒有亂跑,是玉姨娘找到了我們,把我關在這裏的。”

“阿娘,你不是說,玉姨娘是你最好的姐妹,最親的人嗎,那為什麼她們不給我飯吃,還要用鞭子抽打我呢?”

連笙無言以對。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識人不清,連累得宴兒還這樣小,便要飽受委屈,曆盡所有的苦難。

連笙徹底瞎了,隻能握緊了沈宴的小手,軟乎乎的,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眷念的溫暖。

她扯了一抹笑來:“宴兒乖,以後宴兒最親的人,就是陳阿翁,宴兒乖乖的,阿娘就會去找你的。”

陳國忠立在一旁,是沈願叫他來監視連笙的。

連笙拜倒在地,雖不知陳國忠的具體方位,可她磕頭極為虔誠:“阿翁,宴兒便交給您了,求您給他找一個好人家。”

陳國忠老淚縱橫,無語凝噎,隻能顫微地扶起連笙來。

“娘娘,皇上他在乎您,隻要您服個軟,小皇子會得到更好的照顧的。”

連笙不答,轉身又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才不致讓宴兒看到她滿臉鮮血的模樣。

今日是沈願迎娶墨玉的日子,也是……她的死期。

原本換血後,連笙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可她先前元氣大傷,毒藥的劑量又大,不過短短一個半月,她就已經支撐不住了。

宮裏很是熱鬧。

傻子皇帝死了,新任帝王英俊非凡,娶的皇後同樣絕世無雙,兩人般配無比,是天作之合。

連笙一路走來,聽到最多的話,就是這樣。

宮裏沒人會記得連氏,那個曾經輝煌了三朝的氏族,也沒人會記得她,不過一個隻坐了三年的皇後。

在曆史的長河中,無人會曉得她的存在。

可她就是想再和沈願解釋一遍。

不管他信不信,連笙隻愛沈願一人,甚至能為伊死……

連笙一路跌跌撞撞,身上未曾複原的傷口再度裂開,染紅了素衣,慘白的臉上是同樣的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實在找不到路了,便哭著求一位好心的宮女,才勉強來到帝後大典的祭壇外。

“沈願!”她大喊著。

鳴鞭一響,禮鼓震天動地地敲了起來,禮官傳頌讚歌,重重聲樂將連笙細小的聲音徹底淹沒。

宣讀詔書、授予印璽,沈願說,墨玉會是大商的皇後,會是與他共享萬裏河山的獨一人。

連笙磕磕絆絆地走著,直到被人推搡倒地,百官之中有人認出了她,立即像是觸碰到了瘟神一般,紛紛對她退避三丈。

連笙便這樣狼狽地暴露在了男人的眼中。

“你來做什麼?”沈願是驚愕的,可他依舊用著最為凶狠的語氣質問。

那個女人光著腳,渾身是血,臉上也是,走起路來步伐踉蹌,可他就是篤定,那是連笙。

連笙聽到了聲音,勉力站起,循聲走去,每一步都極其艱難。

仿佛用盡了畢生力氣,“砰”地一聲,連笙再也堅持不住,倒在了台階之上。

四肢漸漸有些麻痹,肚腹內似有刀割一般劇痛無比,她極力睜大了眼睛,想要再看看沈願,血卻不斷從七竅之中流出。

“沈願,你知不知道,有一種毒,可以讓人……化成一……一灘血水,至此以後……與你黃泉碧落,永不相見。”

沈願到底是被嚇到了,不顧墨玉的阻攔,衝了下去,抱起連笙,卻發現衣服裏麵空落落的。

她竟瘦成了這樣。

她固執地解釋著:“我從未違背誓言,那一夜……你喝醉了,他們都想要……借此打壓你……我也……從未毒害過墨玉,宴兒,是你的孩子……”

可意識渙散,早已是語無倫次。

“你在西境,他們……都不想要你……活著回來,我若……不嫁給阿嵐,連家……太後都……不會放過你……”

沈願呼吸紊亂,耳邊盡是嗡鳴聲:“我信你,笙兒等你好起來,我一定好好聽你解釋。”

“沈願,你可曾聽過一個故事?”身體被抱起,連笙顫抖著指尖,努力想要伸直,卻因為看不見,在他臉上留下道道血痕。

“傳說這輩子的夫妻,是上一世你將她埋葬種下的……因果。”

沈願捉住了她的手,骨頭咯得他生疼,他的眼眶開始發紅:“不要說了,我帶你去找大夫。”

周遭靜寂,落針可聞,即便連笙已經力盡,但沈願仍舊聽得清楚。

“所以,就算是……死,我也絕……不要……我的屍骨被你……所葬。”

連笙笑起來:“沈願,你問……問我來做什麼,我來祝福你……長命百歲,一世……孤寂……”

話落,連笙的手從他掌中緩緩滑落了下來,無力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