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戰起(1 / 1)

沈願一貫舍不得她掉眼淚,怕她再觸碰疫病,隻怕加重病情,還要勸說,卻被連笙反口問住。

她說:“我這副殘破身子,還在乎疫疾加重嗎?沈願,我求你,你可以為了百姓毀去那念想,可你至少叫我看上一眼。”

說得可憐,讓人不忍。

太醫說過了,若非連笙肚子裏的孩子實在頑強,一次次的中毒與疫病,恐早已一屍兩命。

現如今的連笙,隻能等到臨盆之期,挽力一救,或可有生存之機。

沈願妥協下來,但隻讓連笙遠遠看著。

低矮的墳頭被人挖開來,那些連笙預備燒給沈宴的東西悉數被填埋了進去,然後點了一把火,不過片刻鍾,已然燒毀殆盡,撒了石灰後,複又再度用土埋入地下。

連笙仿佛靈魂出竅一般,神情恍惚,空洞地瞧著新土翻出的痕跡,良久後,才聽她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

“沒了,什麼都沒了。”

她的父親,族人,孩子,還有曾經那個與她許下此生誓言的少年,終究是全都沒了。

沈願究竟是一國之尊,連笙染了瘟疫,他再不能每日陪在連笙身邊,隻能靠著宮人傳遞訊息,得知她今日有無夢魘,有無高熱症狀……

消息傳來的那一刻,沈願還在思慮戰況的處理方法,便有宮女從外麵急匆匆跑來,大叫道:“皇上不好了,貴妃娘娘不見了。”

沈願被嚇住了,久久不能回過味兒來。

整個兒皇城連地皮都掀起了三寸,沈願甚至還親去連府查看,生怕墨玉又對連笙出手,可一個影子都沒見著。

恐懼感深深籠罩著他,幾乎將他吞噬完全。

屋漏偏逢連夜雨。

是夜,沈嵐帶兵攻進了皇城。

一時之間,長陵城內,硝煙彌漫,到處充斥著哭喊聲,血腥味濃重到連天邊的雲也似乎凝結,陰沉沉地直墜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敵軍闖進連家時,墨玉還在後院,陳國忠知道戰禍起了,早收拾好東西,苦勸她離開。

可墨玉一定要先來竹林這裏,時間太久了,她幾乎忘卻那翡玉鐲子埋在了哪裏。

陳國忠無法,年邁的身軀拚了命地拉拽著她:“娘娘,再不走恐就沒了性命啊!”

已經夜半,但戰火未消,逃亡途中,一支箭矢破空而來,插在了陳國忠的胸膛前。

鮮血染紅了墨玉的視線。

陳國忠推攘著她,要她趕緊逃離,自己卻強撐著替她抵擋那些冰冷利刃:“老奴害得娘娘自小流離失所,罪孽深重,死則該然……娘娘還年輕,日子還長得很,走得遠遠的,留得青山……”

墨玉頻頻回頭,陳國忠幹枯的眼,飽含淚水,告訴她一定要活下去,一幕幕地在她腦海中浮現,擠得她頭暈腦脹。

他欠她一個幸福童年,現在,他用性命來償還。

“啊——!”

墨玉後背一疼,混亂中,那些士兵皮鞭亂甩,落在了她身上,單薄的軀體瞬間倒地。

那些人見色起意,瞧她容顏姣好,便紛紛靠攏過來……

多年前去往西境的路途噩夢再度襲來。

一群人,淫笑著圍住了她,把她困得死死的……

墨玉尖叫著拔了刀,砍中其中一人,趁機逃了出來,可他們不肯放過她,一行人惡魔一般追趕著她。

墨玉跑回了連家。

她翻找出火油,沿著牆角潑灑,然後點了一把火,再跑回房間,取得一個錦盒,便又去了後院的那片竹林。

一路上,後背的血跡止不住,流了一路,斑斑駁駁的,煞是觸目驚心。

“啪——!”

體力不支,加上後背疼得厲害,墨玉跌了下去,那錦盒被迫打開,裏麵的東西便摔出來,恰好立在一根竹鞭上。

那是個牌位,漆黑的牌身,其上金漆勾勒出幾個大字——先考連崢之位。

是她親手書寫上去的。

火勢燒了過來,竹林劈啪作響,火星子飛得高,有些落在了她的傷背上,墨玉猛然間想起來,徒手又去刨那竹子根部,果不其然,那雙鐲子好好兒地躺在那裏。

其中一個,有著極大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