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多遮一點。
最後還是濕透了,兩個人都是,楊剪跑得太急風也吹得太刁鑽,仍然隻有塑料袋下的石膏幸免於難。飛奔並非毫無理由,再回頭看,坡下那段街道已經泡了水,還有高處的木盆木桶在往下滾。好在那家租摩托的鋪子還在營業,可選餘地很小,楊剪把身份證押在那裏,還交了八百塊錢的押金,最後矮子裏麵拔將軍,開走一輛相對比較新後座也比較寬大的鈴木。
半扶半抱地把李白弄上去坐,輪胎旁邊有個固定的橫杆可以擱傷腿。
“要不休息一會兒?”李白回頭看著小店的LED招牌。
楊剪抹了把眼皮上的水,把眼鏡甩了甩,戴了回去,人也坐上摩托,李白的傘就這樣一直追在他頭頂,“很快就到了,”他的呼吸平複了一些,“舉高,別擋我眼睛。”
配合很難,在凹凸不平的路麵上維持一個適中的高度更不容易,李白手臂舉得發酸,水珠劈裏啪啦打上傘麵,也要把他的手腕震麻了,而這滿山的蜿蜒似乎沒有盡頭。李白隻知道商業小鎮已經遠離,他們正在上坡,進入了當地人真正生活的村寨。楊剪開得不快,即便山路完整,烏黑的瀝青幾乎嶄新,他也小心翼翼。但李白可以明確地感受到他的心急,急於趕到某個地方。
去見“老朋友”嗎?
會是什麼樣的人。
不會就是紅麵具本人吧。
他想不通還有什麼事值得楊剪這樣時不我待了。
然而最終,當摩托車緩緩減速,他們隻是駛入一個尋常的村寨,停在一戶尋常人家門前。李白在霧氣一般的細雨中看到亮起的暖燈,楊剪下車,要他等,好像爬上階梯敲開了門……有交談聲傳回來了。
隨後回來的是楊剪,他好像一個影子,沉默地把李白扶到地上,一步一步攙著他,走上吊樓下的台階。守在門口的人提了盞不該出現在這個年代的油燈,把兩人迎進屋裏,接著便輕輕合上房門。
不是她不想使勁,大概是沒有力氣——李白一隻眼被雨水澆得倒睫,用另一隻眼看,那是個瘦小的老太太,一身都穿得黑不溜秋,頭發雪白,盤得卻散亂,麵目是模糊的,渾濁的,那隻提燈的手也在顫唞。似乎沒有燈,那便是這屋裏唯一的光源了。楊剪幫她把那扇自動滑開的門又關了回去,插上門閂,和她大聲說了幾句,李白聽懂了“阿婆”和“謝謝”,她就領著兩人去到另一個房間。
這房間更窄,吊頂也修得不高,李白總覺得楊剪走兩步就會被房梁撞到頭頂。屋裏也還是沒有燈,但潮濕的雨味兒瞬間淡了,反而有股好聞的草藥味,混合著幹燥的煙氣。地上放著幾片竹席,幾個蒲團,爐火被它們圍著,上麵還架了一個銅壺,咕嘟咕嘟燒著熱水。
老太太招呼兩人坐下,拎起銅壺倒了兩杯,李白費勁把腿擱好,說了句“謝謝”端起竹杯來嚐,頓時被衝得眼角發酸,冷不防打起了噴嚏。
“花椒茶,驅寒的,”楊剪抿了一口,又把背包遞給他,“把藥吃了吧。”
李白翻出自己的幾隻藥盒,那背包防水好得驚人,紙殼隻是微微泛潮,封在藥板裏的膠囊和藥片更是保持了幹燥。李白屏住呼吸,就著一小杯水,把幾種藥全都灌了下去,回過味來才發覺那股花椒味也不是那麼難接受,手腳也慢慢暖和起來,被爐火烘得舒適。
袖口和褲腿擰一擰水,好像都快幹了。
老婆婆熱情極了,見水都喝光,就又給他們添滿,之後便靜靜坐在兩人旁邊,好像他們是多麼難得的客人。李白在她皺成棗核的臉上隱約辨認出了一點笑意,便做出微笑,禮貌地回了過去。楊剪烤了會兒手,大概恢複了正常體溫,也在這時坐近了些,檢查了一下他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