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段(3 / 3)

“你覺得呢?”

“那個懸崖她自己也沒去過,隻在下麵撒過金紙,對那兒的了解僅限於傳說,”楊剪在褲兜裏摸了摸,“我覺得,那裏任何時候霧都不會小。”

李白歪過腦袋:“所以楊老師了解得比較深入。”

“我去過兩次,”楊剪咬了支煙,“第一次是晚上,第二次是中午。”

“你說很危險,但你兩次都平安回來了。”

“陰差陽錯。”

李白垂眼,頭也跟著抬不起來了,“陰差陽錯,”他低聲笑,“別跟我說你也準備事到臨頭突然勸我不要上去,或者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那樣的話你就太過分了楊剪。”

“我可以帶你上山,但我沒法保證你的安全,所以必須讓你明白風險,”楊剪的影子旁邊也飄起煙霧,從地上看,它也是黑色的,“昨天帶你坐船就非常魯莽,這是事實。”

李白不說話,楊剪竟直接蹲下,偏頭看他的臉,“你覺得我在生氣?其實我在發愁啊。”

“你說的客觀條件都成立,”李白撇撇嘴,有一搭沒一搭地摳起自己的指甲縫,“但在不那麼理性客觀的層麵上,你想帶我去,否則別說像現在這樣猶豫了,你會直接把我趕回北京,這你也得承認。”

不等楊剪應聲,他又緊接著說:“這段路我們必須一起走,描述不夠,解釋不夠,回憶也不夠,我得親眼看看,一件這麼多年你終於發現不能當它不存在的事,我知道你心裏就是這樣想的,”頓了頓,沒聽見反駁,他繼續道,“婆婆昨天就已經警告過我了,玉人穀,隻要進去了,就得接受任何可能的結果。”

“你都接受。”

“所有,”李白抬起眼簾,終於肯對視,“隻要是跟你一起。”

“你做過一個山上全是霧的夢,我們走不出來,”楊剪又道,說得相當真誠,“這是最有可能發生的,沒有信號,磁場也對指南針有影響,迷路的話有很大幾率困死在裏麵。”

“操你媽的迷路。”李白狠狠瞪進他的眼仁。

楊剪聞言居然笑了,又笑了,兩扇眼睫那麼密,被日頭照得光彩熠熠,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要去涉險甚至赴死。他從石板縫裏摘了朵鵝黃色的小花兒,在袖口擦掉花莖上的泥,遞給那隻正在摧殘其他指甲縫的手。

李白直接把它往耳洞裏戳,戳不進去,好像已經長上了,他就別在耳廓上麵,花瓣撓他的鬢角,花心正對著楊剪。

“你看,是不是,”他仍然瞪著眼睛,“我還真是冥頑不化啊。”

而楊剪眯眼打量他,在石板上按滅了煙,像他在床上抱腰那樣,埋頭在他胸`前,給了他一個擁抱。

大學二年級那年,楊剪去社會學係蹭過幾節課,其中有一講說的就是人的社會性,教授聲稱人類是某種意義上的群居動物,任何個體都無法離開群體生存。

那時剛過十九歲的楊剪認為,這話說得有理,卻也不免太過絕對。這個“離開旁人生存”應該在時間上有個限定區間,一周?一個月?一年?他舉手想要提問但被無視了。於是他準備做個測驗,至少能有點主觀感知,可惜沒能找到合夥人,就隻有自己一個樣本——學期末後的那個暑假他在密雲郊區給自己租了個小平房,也提前給了鄰居菜錢,就這麼帶上米麵糧油煤氣灶,茶葉咖啡肉罐頭,外加十幾本專業書和幾本喜歡的,一個人住了進去。

每周去隔壁菜地兩趟,給自己摘點青菜來炒,這就是唯一需要出門的情況了。屋裏沒有電視,沒有廣播,沒有電話機。統共隻碰上過一回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