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辛心指著掛飾中小照片好奇地問，“你的初戀？”
程慧暖擦著濕漉漉的長發，半晌才回答，“不，我不認識他。”
辛心不可置信地盯著她，“你收著這照片多久了？”
“從我十二歲起。”
辛心用看外星生物的眼神上下打量她。“你想出演牡丹亭？學杜麗娘對著某陌生俊男畫像神昏顛倒？”
辛心有想用冷水澆她的衝動。“醒醒吧小暖，你的真命天子近在眼前，莫要浪費小巫那樣好的人才——任誰都看得出他對你有意思。”
程慧暖輕笑，“提拔我了，巫某比較博愛，或許他對八十太婆會更加熱情。”
話說出口，自己也知道違心。小巫是內斂的人，凡事不說破，安安靜靜地等，像那種特別懂事的孩子，溫柔無辜的眼神，直直望著你，等你一聲應允。
但程慧暖更忘不掉另一個眼神。
那年他是十四五歲的少年，高個子，潔白的校服襯衣，一張神清氣朗的臉。小小的程慧暖縮在巷子口的牆角，遠遠看他走來，走到她的跟前，蹲***子，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他問她，為什麼不回家呢？聲音像柔軟的雲。
小女生低著頭傻傻地回答，因為樓道口有一條惡狗衝我狂吠。
他忍不住輕笑出聲，那這樣，我送你回家。以後每天在這裏等我，我送你回家。
程慧暖抬起頭，她記得他的眼神，溫柔而又堅定。
後來呢？
程慧暖記得一共是十四天，她每天等在那裏，遠遠望見他漸近的身影，而後他微笑地站在她麵前，身上總有藥皂的清爽的氣息。
最後一天他帶她去另外一條巷子喝湯。攤位擺在小路上，一旁豎著炸春卷的油鍋。
他快活地介紹說，這是他阿婆開的點心鋪子。
程慧暖低頭喝著那碗不知名的湯，品嚐出紫菜和蛤蜊的味道。
身後有客人喚道，孟家阿婆，我要一碗湯。
於是猜測他姓孟。原來隻看見他的課本上寫著，可凡。
可凡對她說，小暖，你還怕那條狗嗎？
程慧暖抬眼看他。
他明亮的眼突然地暗淡下來，小暖，我要搬家了。
程慧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說，今天要和你說再見了，以後一個人回家，別怕那條狗，它一點都不可怕，好嗎？
程慧暖想說不好，怎奈何還是點了點頭，一下，再一下，緩慢而又艱難。
墨色的紫菜牽絆纏繞，蛤蜊敞著，肉質結實。
可凡指著蛤蜊問她，知道珍珠怎麼來的嗎？
當然知道，一粒沙躲進了蛤蜊的身體，將它磨得徹骨疼痛，許久以後，它細嫩的肢體不再，而它卻光滑剔透，這樣的付出，實在慘痛。
真是不值，她記得他這樣感喟。
照片是從他書包裏偷來的。他起身找醋，書包隱約露出一角，是當時大家熟悉的像館的小紙袋，白底紅字。程慧暖鬼神差使地一把按住紙袋，抬頭，沒人注意到她，於是迅速地抽出其中一張照片，飛也似塞進書包，再把東西原樣放好，若無其事地繼續低頭喝湯。
他笑吟吟地走了出來，問她，這湯的味道如何？
她點著頭，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