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煙瘴氣(1 / 2)

蘇仁在旁人眼中, 是個為了爬到高位無所不用其極的人。

事實上,他的行事作風也確實當得起這個評價。隻是少有人知他平日裏,對於那些連他的鞋邊兒都夠不上的螻蟻,其實還是比較寬容的,當然是在他心情好的時候。

東廠大牢裏,受了冤屈進來的人不在少數,若是識時務,也不會當真被十大酷刑輪番招呼到身上來。蘇仁早年也管過昭獄,他對尋常的罪犯, 都不放在眼裏,甚至偶爾得知些駭人聽聞的罪行時,還要嘲諷兩句做的還不夠絕情狠辣, 若是處理的更幹淨利落些,沒準都不會被抓進來了。

然而因著幼年經曆過的那一場屠戮, 他對於打家劫舍的綠林匪類最是深惡痛絕。

當年初掌大權時,他曾為了報仇而將自己家鄉處的匪患借故透漏給聖上, 出兵剿匪時自己也跟著走了一趟。

時隔多年,他連當日究竟是哪一夥強盜屠戮了他家的客棧都無從查起,更別提打探自己姐姐的下落了,也曾叫人在清理匪寨中的女眷時稍微留心,若是無辜被抓來的, 能放便還可放了,不過其中並無一人與他阿姐有相似之處。

料來也該如此,畢竟被搶去了匪寨的女人, 都不過是個玩物,多不過一年半載,新鮮勁兒過了,也就是個被拋屍荒野的結局。唯有一種苟延殘喘的可能,便是為土匪生過了孩子,這樣的女人,你便是不看著她,她為了自己的孩兒,多半也不會逃跑,更加不會去官府告發,這才會被留得一命當個洗衣煮飯的下人用。

可他阿姐是個烈性女子,就算真懷了身孕,怕是也要自己給弄掉了不可。

隻能將所有抓到的土匪盡數酷刑伺候,叫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聽他們徹夜哀嚎,心中才稍覺快慰。

當年他阿姐屍骨無存,他隻將幾片碎衣埋在了院子裏,連個墓碑都沒有。所以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土匪一個也別想有埋骨之處,都直接被剝皮剔骨,拋在林子裏喂了野獸。

那些土匪毫無人性下手狠辣,全客棧的人一個活口也沒留下,如今突然冒出這麼一個自稱是他阿姐的人來,說當年僥幸逃脫升天,叫他如何能信?

而見了那女子之後,蘇仁遣退了眾人,親自問了她一些幼年往事,那女子雖然為他的氣勢所震懾,說話也磕磕巴巴詞不達意,然而所有的回答都與蘇仁記憶中的分毫不差。

那女子見蘇仁並沒有不與她相認的意思,便也稍微放鬆下來,說起了自己這些年的經曆。

原來當年她被強盜追上之後,那些人見她生的還算美貌,便沒直接一刀殺了,而是帶回了匪寨以供淫樂。後來玩兒膩了,便讓一個嘍囉把人殺了處理掉屍首,那嘍囉見她麵目姣好,正巧手頭幾近,一時貪財,便將人偷偷藏下轉手賣了。

殘花敗柳,又是來路不正,自然沒什麼好去處。蘇錦娘被賣入青樓苦熬五載,因著總比在匪寨裏的日子強些,便硬挺著熬了下來,竟也攢夠了贖身的銀子,從良之後怕被人瞧不起,不敢再繼續待在城裏頭,輾轉去了鄉下,嫁了個帶著兩個孩子的鰥夫。

再之後的事情,她之前便同審問她的廠衛們講過一次,蘇仁也早已知曉。

毫無疑問,這女子並非旁人所冒充,然而蘇仁心內卻無半失而複得的喜悅。

他雖涼薄,但卻從不吝於表達感情,甚至因為慕容雲笑挺身護著她幼弟的模樣依稀讓他回想起年幼之事,便能放她一馬,甚至幫她教訓過不懷好意想要求太後賜婚的紈絝子弟。

可如今見到這個“姐姐”,他隻覺有種異樣之感,卻全無親切之意。

然而人都找上了門,還鬧得整個衙門都知道了,也總不能將她關在牢裏,便索性帶回了府中。

那女子見他不假辭色,心裏已經惴惴不安。陳青鸞方才也看出了蘇仁的用意,全程都是一副:這府裏老爺說一不二,任誰都不敢違抗他命令半分的樣子。更是嚇住了她,她便是真什麼企圖,近日來也不敢輕舉妄動。

蘇仁心煩的時候,最需要的是陪伴,而非勸慰。大道理與究竟該如何做,他比誰都明白。

陳青鸞對此心知肚明,便也不再提那蘇錦娘,挨著他坐下道:“說起來今日我在苗皇貴妃那裏,還見到了新入宮的章昭儀,她還說她在南疆見過咱們呢。”

蘇仁眉頭一挑:“哦?那倒是有趣了,她一個土司的女兒,在皇宮裏還不低調行事,是嫌自己命太長了罷。”

按理來講,就算是見過,也應推說不識得,這樣對彼此都好。

陳青鸞笑道:“沒錯了,曆來後宮幹政可是大忌,你雖不算外臣,可她沒關係也要找關係往上套,也是奇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