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聲叫住那二女後, 陳青鸞站起身來,她身後的露珠熟練地給她整理衣衫下擺。
她望著麵前神情尷尬的二人,笑容十分和煦地道:“這位不是承恩伯夫人麼,咱二人也是好久未見了,你身邊這是哪家的小姐,快給我引薦引薦。”
那伯爵夫人姚氏乃是國子監祭酒家的長女,生的珠圓玉潤,是個富貴美人相。她與陳青鸞不過在去年宮內宴會上遙遙見過一麵,未料她竟然認得自己, 這才想起來如今對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巴結上了權宦而飛上枝頭的暴發戶,而是得了封號的一品誥命夫人,當即拉著身邊的小姑娘同她行了禮, 又介紹說那是她家庶出的小妹,名喚姚夕月。
陳青鸞忙道無需多禮, 又笑著道:“剛才聽你們聊得熱鬧,可是有什麼新鮮的趣事, 可以說給我聽聽麼?”
那二女對視一眼,姚氏曾聽聞那瀟瀟跟了清平侯之前,差點兒被蘇仁逼死,想來陳青鸞同她關係定然好不到哪裏去,便將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隻是措辭改的略微含蓄了些。
陳青鸞聽罷,也露出詫異的神色來,對姚氏道:“清平侯這樣的門第, 對血脈可是極為看重的,若當真無後,自旁支裏過繼來也使得,又怎會想出這等不上台麵的法子來。”
姚氏見陳青鸞表現的十分隨和,也就漸漸將方才的擔憂拋諸腦後,十分自以為是地道:“過繼的孩子多半都已經記事了,回頭長大了心裏還是要向著親生父母的,到時候這偌大的基業,都便宜了別人,如何能甘心啊。”
陳青鸞狀若信服地點了點頭,又道:“原來如此,看來隻要是打一出生便帶在身邊養著,那就同親生的血脈沒什麼分別了。”
姚氏見她似乎要把話題往自己身上扯,連忙點頭稱是,哪知陳青鸞話頭一轉,突然道:“我這人曆來性子直,今日咱幾個既然如此投緣,不如就結拜做個姐妹如何?你伯爵府的門第我不敢攀,可是夕月妹子可別嫌我,等成親之後有了孩子,可一定要叫他認我做個幹娘呀。”
那二人聽了這話都是一愣,姚夕月年輕不經事,全然不知該如何反應,不斷向姚氏投去求助的眼神。
陳青鸞一直以來沒有涉足京中貴女們的交際圈,並不代表她對各種八卦不感興趣——自暗衛處聽來的八卦,可是有理有據貨真價實的,比起每隔了一個人便要添油加醋的小道消息可令人爽快多了。
姚氏的親生母親早逝,她父親續弦娶進來的繼室連生了三子二女,她這個前任夫人留下的孩子雖占了個嫡長的名號,實際上日子並不會太好過,倒是平日裏與早先她母親陪嫁來的姨娘關係更親厚些,後來好不容易嫁進了伯爵府,有提攜露臉之處,也是更願意帶著那姨娘所出的庶妹。
今日這一趟,雖然她們心內多帶著鄙夷,不過是不好拂了清平侯府的麵子才會來,可好歹也是個能在各家夫人麵前露臉的機會,看來姚氏是認真要給這姚夕月張羅個好親事了。
可如果預定了要把孩子給太監當幹兒子,若是那等不知廉恥隻想著攀附權貴的廢物也就罷了,稍微有些氣節的人家,誰會同意?縱使是依附在東廠羽翼之下的閹黨官員,雖然暗地裏恨不得親自上陣管蘇仁叫幹爹,但是明麵上,麵子還是要的。
這事兒如果傳開了去,那姚夕月的親事,怕是好不了了。
可若是同夫家瞞下來,若陳青鸞方才所說的不過是句戲言,回頭便忘了不再提起自然是皆大歡喜,可萬一將來哪一日她舊事重提,那可就不好收場了。
見她二人臉色難看,陳青鸞笑眯眯地道:“這事兒呀就這麼說定了,我看宴會快要開場了,我先走一步,你們若還要再逛逛也別誤了時辰。”說罷,轉身翩然離去。
她心情看上去極好,露珠在她身後低頭跟著,直到身邊再沒有外人了,才偷偷湊上來道:“夫人,你方才那神情,跟老爺越來越像了。”
陳青鸞瞥了她一眼道:“這世上哪有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隻有‘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難道還當你家小姐原本是什麼好人不成?”
露珠撇撇嘴道:“反正自從我跟了小姐,是隻見過你救人,可沒見過你害了誰去,方才你嚇唬那兩位,不也是替瀟瀟姑娘出氣麼。”
聽了這話,陳青鸞輕歎一聲。出氣?當事人怕是都不知道還有這一出戲呢。
這件事最終還是傳到了瀟瀟的耳朵裏,她再聽了無數種不堪入耳的傳言之後,終於理解了當日陳青鸞怒其不爭的緣由。
她經曆過的太多,能活著,也能看到自己所珍視的人也活著,便可不在乎任何流言蜚語。可是幼子無辜,承受這些猜忌與輕視,實在叫她心疼。
這事兒級發生在清平侯府裏,所以瀟瀟能知道,一點也不奇怪,而讓陳青鸞納悶的是,蘇仁竟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