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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心情倒是很平靜,可桑青卻一直在哭。從他那裏,我也斷斷續續知道了這幾天外麵發生的事。
“那天晚上幾輛吉普一下子就衝進來了,我還沒睡,正在和李導他們喝酒,看到幾個人拿著槍從車上下來,差點就嚇尿了!他們讓我們抱頭蹲下,然後就開始往裏麵搜人。我們的那些保鏢啊,大多被哈倫給事先藥倒了,沒有藥倒的也孤掌難鳴。我在那兒蹲了大半天,都在想要不要寫遺書了,那些人又收槍走了,走前還說綁了我們的老板,要我們交錢贖人。”桑青抹著淚,眼睛通紅,“我還在想你不要出事,結果你真的就出事了!這個地方你也知道的,前後幾百公裏可能都沒有人的,酒店雖然很快報了警,但這邊警察比我都靠不住,幾個小時不見人影,還沒我們大使館的工作人員來的及時。”
李新平在旁邊插了一句:“大使館的工作人員跟我們說,這邊一直很亂,搶劫高發,最近可能是看大選期間能渾水摸魚,這些搶劫犯就又做起了綁架的生意。”
我和席宗鶴被綁不好受,他們在外麵同樣不好受。一接到綁匪電話,他們就想辦法聯係了保護區內另一家酒店借小飛機開到了首都,千辛萬苦問銀行拿到了一百萬美元的現鈔,隨後桑青和方曉敏小心翼翼帶著錢飛回保護區,李新平等人則繼續籌錢。
“你不知道籌這些錢多不容易,我們分了好幾個銀行取的,好多銀行都因為大選關門了,沒關門的也是效率奇差,這還是大使館出麵他們才加快了速度,放平時據說來回折騰一個月都是有可能的。馬路上全是遊行的人,我拿著錢都要嚇死了,生怕他們過來搶。”桑青擤了擤鼻子,“我們將第一筆錢給綁匪後,換回了席先生。還是席先生厲害啊,他都那樣了還撐著最後一口氣給你打電話籌錢……”
我咳嗽一聲,示意他注意用詞,他輕拍了自己嘴巴一下,繼續道:“哎呀,反正就是他對你很用心的意思嘛,你不要說,他打完電話沒多久,就有人坐私家飛機過來送錢了。”桑青說話時兩眼都要冒心,“送到了還不忘問夠不夠,要不要再送點來,真的很帥!”
我笑道:“‘很帥’指送錢那個人,還是席宗鶴?”
桑青嬌嗔著推了我一把:“當然是送錢那個人,席先生我哪敢肖想。”想了想他又補上一句,“不過席先生也很帥了。”
我們坐小型飛機飛往市區,又坐車前往醫院,見到席宗鶴時,已經是好幾個小時後的事情了。
他頭上纏著繃帶,一隻手打著點滴,安靜躺在床上沉睡。方曉敏坐在一旁看護,病房裏還有一個不認識的麵孔,應該就是桑青所說的那位來送錢的帥哥了。
他們見我走進來,紛紛站了起來。
“顧哥……”方曉敏剛喚了我一聲,我就將手指豎在唇邊,讓他不要出聲。
我裹著毯子,身上滿是髒汙,既狼狽又疲累,桑青還等著帶我去做檢查。可我仍舊決定先來看席宗鶴一眼,哪怕他並不知道我來了。
看好了,我放心了,轉身又出了房門。
檢查下來有些輕度脫水,沒什麼大問題,但桑青不放心,還是讓我住一晚醫院,說等全部報告都出來了再出院不遲。我想了下,席宗鶴反正也在住院,這樣我還能陪他,也挺好。
洗了把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吃飽喝足,我連著好幾天都神經緊繃沒有休息好,這會兒徹底安全了,就止不住犯困,吃完飯就躺病床上睡著了。
我這一睡足足睡到了第二天,等我被陽光喚醒,自然地睜開眼時,就見席宗鶴坐在我床邊,手裏正削著一隻蘋果。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適合彈奏樂器,襯著那隻蘋果也像是更美味了幾分……
等等,席宗鶴在削蘋果?
我猛地反應過來,錯愕地坐起身:“你,你怎麼來了?”
他抬頭看向我,朝我露出一個笑來:“醒了?”
他上次對我這樣笑,我都要忘了是什麼時候了,瞬間有些受寵若驚。
我瞥到他頭上的傷,蹙眉道:“你身體還沒好呢,方曉敏怎麼能讓你亂走?”說著我就要下床,“我送你回去吧。”
他垂首繼續削蘋果,身體紋絲不動:“我想來,誰攔得住我?”
他不想走,誰又拉得動他?
聽他這樣說,我摸著鼻子又將腿放回床上,躺了回去。
他削完了蘋果,將雪白的果肉遞到我麵前,沒有出聲,但意圖不言而喻。我誠惶誠恐收下了這枚寶貴的果實,並在他的注視下大口吃起來。
那天我讓哈倫送他走時,他那個眼神我還記得,是事後要和我算賬的眼神。他現在越是看起來和顏悅色,我越是覺得都是假麵,就怕他突然發難。
“顧棠。”他叫著我的名字,緩緩收起水果刀。我突然無厘頭地想到,這在戲劇裏,也可算作一種隱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