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洋知道他是指前幾次審訊,對劫款殺人綁架勒索基本上供認不諱。
“那還有沒有你認為不該說的呢?”
“有。”宮乃晟非常痛快。
“俗話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是明白人,我也不諱言你的結局。我看你沒有必要把一些記憶帶進墳墓吧?”
“你說得對,沒有必要。”
“我很讚成你的坦誠。我也坦誠地告訴你;其實這是有違紀律和審訊原則的,馬行空、張老四均已經死亡,你不用擔心有出賣同夥之虞。”
“正因為如此,有些秘密我不說,你們才可能永遠不會知道。”
“那你太自信了吧?你是指吳琴嗎?”沈洋目不轉睛地盯著宮乃晟,沒有發現他眼裏有一絲驚慌。
“那當然瞞不過你們。可我不說,你們隻能把她定為和我有關係的失蹤。其實那才是真正的犯罪而不是工作。為此,我不但後悔,還深深地懺悔!”
這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也不和他前麵的誇誇其談相左。沈洋隻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藏頭露尾?大有請求警方逼他往下說的意思。
“那你為什麼不把它全部講出來呢?”
“我想把它作為一個小小的籌碼。”
“到現在你還想賭?這就和你剛才所說不相符了。你已經是個失敗者,你已經‘靠牆’了,沒有資格再賭了!”沈洋並不是一個容易動氣的人。
“這裏不是你討價還價的地方!”做筆錄的小青年又一次捶了桌子,臉都氣白了。耳聞是虛,眼見為實,他這回算是領教了副局長大人的審訊風格了。
“你看,我就說不留一點點籌碼不行嘛!”宮乃晟對沈洋說,並不理會那小青年。
“你說吧,什麼請求?”
宮乃晟沒有馬上回答,臉上的表情急速變化,盛氣漸消、傲氣漸無,瞬間變得萎靡呆滯,仿佛一下子蒼老十年。盡管可以看出他在極力控製,但眼睛裏依然充滿淚水。好半響,他才費力地低聲說:“我想最後看看我的兒子。”
沈洋很驚異宮乃晟臉上的變化。偉人是人,犯人也是人。叫人就有相同之處。人類一些最基本的情感是與生俱來的,是上帝造人時埋入的密碼,世代相傳。
“這不算什麼請求,我們可以安排你兒子來看你。”
宮乃晟抬起頭:“沈局長,”他第一次用這個稱呼,“您大概沒明白我的意思。我請求去家裏看兒子,而不是讓兒子來監獄裏看我。”
讓一個在押死囚回家看親人這是沒有先例的。沈洋沉默。
“沈局長,”宮乃晟眼中的淚水流淌下來,他雙手銬在欄杆上不能動,所以隻能任其縱橫,“說實在的,我不怕死。正像一個拿著別人的資本參賭的賭徒,雖然也希望贏,但卻不怕輸一樣。我早就沒有了屬於自己的東西,包括生命。坐在你麵前的,隻是我的一個軀殼。真實的、帶著靈魂的我早已葬身大海!我這一輩子最為悔恨的、到了十八層地獄也不肯原諒自己的,就是對不起我的兒子!”兒子三歲、五歲、十歲、十四歲、十六歲的鏡頭,在宮乃晟的腦海裏飛閃而過。
沈洋深深地歎了口氣:“我們可以研究一下。”
“說老實話,要不是你們已經掌握了,我打算至死也不暴露我的真實身份。不能讓我的兒子知道真相,萬一他將來病好呢?所以我請求你們在帶我去看兒子的時候,不能坐警車,你們也不能穿警服,也不能給我帶手銬,更不能帶腳鐐。我隻要求看我兒子一眼,一眼!不超過五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