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渝城自從北極村裏回來就從工作狂變成了戀妻控。每天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地往家跑,拖他的福,全體員工都能按時下班,大家都暗自稱讚他是寵妻狂魔。
為了不讓他擔心,凝雪身邊隨時帶著一支口紅,即使不化妝,有口紅在,也會多提幾分氣色。隻不過,不熟的人才看氣色;相熟的人看的都是眼睛,一個人的精氣神兒全都在眼睛裏。健康的、精氣神兒好的人,眼睛裏有星星;否則眼睛裏都是深不見底的黑色。
凝雪眼裏的星光很晦暗,邰渝城知道那是她在強打精神。
最讓邰渝城苦惱的是凝雪說什麼也不肯接受治療,她說寧願完整地死去,也不容易插滿管子的活著。凝雪是個膽小鬼,她不是怕插管子,掉頭發。
她怕的是每次滿懷信心的嚐試都不會產生效果。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所以她索性放棄了希望。
邰渝城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們還在芭提雅的沙灘,凝雪在海邊散步,步履輕盈,裙擺輕搖,突然她就倒了下去,隨即一陣大浪將凝雪卷入大海,沒了蹤跡。
他被夢驚醒,睡眼朦朧地下意識摸身旁的位置。空的!邰渝城徹底清醒了。
邰渝城努力穩住自己的心神,去了衛生間、廚房、客廳、陽台,卻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他又去了可兒的房間,依舊沒有。想起來心理醫生曾經說過,凝雪這種類型的患者很可能破罐子破摔,選擇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
邰渝城也去院子裏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又去他們平常散步的小路尋了一番,還是沒有。幾年生活的點點滴滴不斷地在他腦海裏重現。假裝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臉;照顧可兒時溫柔的樣子,明明已經生病,卻處處為別人著想的她。
邰渝城呼喚的聲音吵醒了玉嬸和史蒂芬,兩個人也跟著著急了起來。史蒂芬用手杖不停地敲打地麵。
“你們別著急,我好像知道她在哪裏了,我現在馬上過去。”邰渝城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地方,便急匆匆地向後山趕。後山有一處平坦的草地,離山路不遠,晚飯後他們經常在那裏聊天。草地上點零星散落著幾朵小花,他們曾在那裏一起暢想過未來。也許她在那裏。
與白天的鳥語花香不同,在夜幕下,平時鬱鬱蔥蔥的樹木顯得像張牙舞爪的怪物,無盡的黑暗好像要將人吞噬。
草地的一側是峭壁,雖然有村民在那裏放了樹枝什麼的當柵欄,但是對於凝雪來說,還是很危險。
邰渝城甚至連拖鞋都沒有換就出的門,雜草在、樹杈劃過他的腳麵,他也全然不顧地往草地那邊衝。
果然,在懸崖邊有凝雪的身影。背對著文沛然,邰渝城跑過去從後麵抱住了凝雪。他害怕再遲一秒,凝雪就縱身跳了下去。
“凝雪。”他硬生生地從嘶啞的喉嚨裏擠出兩個字。當聽到這句話時,凝雪才緩過神來。曾經她自以為已經看透了生死,無論怎樣都無所謂,即使跌入那無邊的黑暗也沒有什麼可怕。
如今,寥寥這兩個字就把她拉回人間,她可以一了百了,可是留下爸爸、邰渝城,甚至是玉嬸,他們會為沒照顧好自己而自責。
“跟我回家吧。”文沛然一把拉住凝雪,把她放在自己的背上,背著她下山。
“你給史蒂芬打個電話,就說我找到你了,我們一起回去。”邰渝城害怕家裏人擔心叮囑凝雪打電話。
“那個,你不要誤會,我就是身體不舒服睡不著覺,到這裏吹吹風,你就算不來,我自己也能回去的。”報完平安的凝雪對邰渝城說。
“嗯……”
“你放心吧,我不會拋下你們的,我是媽媽,也是女兒。”
“你還是是我的妻子,所以你不要想著跑,就是去了地獄,我也要把你抓回來。”
凝雪不是沒有提前結束生命的想法。她甚至後悔沒有在北極村的時候落跑,因為她原本可以了無牽掛地死去,如今她多了這麼多牽掛。
她有了失散多年的父親、體貼入微的丈夫、乖巧可人的女兒,她的燦爛人生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
邰渝城不敢想象再晚來一步到底會怎麼樣,他知道凝雪是有輕生的想法的,他沒有點破。雨絲已經沒有了,他好不容易又愛上凝雪,可是上天又要奪走凝雪的生命。他有時候在想自己是天生的“克妻命”。
夜色太黑,看不清他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