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誰說一日就不是一生一世 (1)(2 / 3)

起身,他將龍霄霆逼退幾步。“你這樣看她,真令我失望!”

許久,龍霄霆深深吸一口氣,“是她親口告訴我,她說她會變的,金錢、權勢、寵愛,她都想擁有。我不想相信,我真的不想相信。可是她親口承認”

“所以,你就信了?!所以,你就可以傷害她了?”

“知不知道,眼見的不能信,耳聽的更不能信。人,隻能相信自己出自真心的分析!”龍騰嗤笑一聲,轉身甩袖。他氣息不穩,胸口紫衣跟著蕩起疊疊波浪。

小夕此時接過話,道:“王爺,其實蘭夫人之所以會這麼說,隻因她全家的性命都捏在端貴妃手中。奴婢曾被王妃遣回家一段時間,也是後來才知曉,蘭夫人的母親被端貴妃扣住時不幸過世。而蘭夫人的妹妹霜梅兒更是在幽蘭院中,每日被那些畜生折磨。蘭夫人並不是像端貴妃所說的那樣,為了錢,為了給家人洗去罪名。她是受威脅,蘭夫人她受著威脅啊,若不是為了她的家人,她何至於此?!”

“王爺,您何嚐知道,蘭夫人早產,難道不是被王妃推入冷湖中麼?否然怎會那樣巧?王妃她不僅要奪她的孩子,還要她的命。”

“還有,一碗絕育的湯藥”

“那一日,我躲在內室中,聽得清清楚楚。蘭夫人剛剛生產完,精疲力竭。端貴妃與王妃給了她一碗絕育的湯藥。她們說她身份低賤,堂堂瑞王府的小世子,今後絕不容許有身體裏流著她卑賤血液的弟弟或妹妹。”

“為了受製的家人,她喝下那碗藥。奴婢無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蘭夫人受苦,卻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蘭夫人走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拿,隻帶走了一麵銀鏡。其餘金銀財寶,她一早讓奴婢沉入冷湖。”

“那銀鏡,蘭夫人真的很喜歡,奴婢總是見她拿出來瞧”

“夠了!別說了!”龍霄霆突然打斷。他的聲音,低迷又潮濕,身上出了一層又一層冷汗,黏膩地依附著身體,白色的衣衫被這樣的冷汗浸透了,冰涼地貼在背上,好似附了一抹淒厲的陰魂。

他的雙眼酸澀,卻流不出一滴淚來,唯有幹澀帶來得灼熱痛苦。提醒著他的痛苦與失去。

龍騰唇角嚼著一抹不屑,“為什麼不讓小夕繼續說?我來告訴你一件事。每逢下雪,她都會痛不欲生。你知道這是為何?小夕,你告訴他!”

此時小夕忍不住傷心地哭起來,那哭聲字字尖銳似能尖銳紮在人心上,“奴婢清楚記得,先皇壽誕之後,蘭夫人天黑都不見蹤影,奴婢急得四處尋找。那一日,蘭夫人痛暈在荒涼無人的後山,若不是沈太醫正巧需要取血入藥,四處尋她,隻怕她早就凍死了。”

那一刻,龍霄霆隻覺小夕的話,字字尖銳紮在他心上,紮進又拔出,那種抽離的痛楚激得他聲音益發顫抖,“她為什麼”

再也說不下去,他想起了,那一日他質問她,天空忽然飄起雪。

空中的雪越下越大,如撒鹽,又如飛絮,風夾著雪花直朝他們上撲去。那飛落的雪花,綿綿隔在她與他之間,無聲無息地墜落,似另一種無言的靜默。

她明明痛得在抽搐,蒼白的唇無半點人色,可他卻對她說了極殘忍的話。

“你還要裝可憐到什麼時候!真令人惡心!”

原來

小夕拭一拭眼淚,一味抽泣道:“奴婢聽見蘭夫人同沈太醫說,是雪貂之毒,無解!”

雪貂之毒

龍霄霆似是被冰水湃麵而下,整個人都凝凍在那,一動也不動。胸中一痛,身子前傾幾乎要吐出血來。

他竟是這樣錯怪她,他竟是如此不懂她。

雪貂之毒,她是為了替他摘取去雪雁玲瓏花,全都是因為他。

原來那日,她不過是偶然恢複了嗓音。他卻以為她是假裝。

似是不能承受,他反複喃喃道,“她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為什麼,為什麼都不和說,一任我如此誤會”

龍騰轉眸,望著跳動如豆的燭火,聲音淡淡的,“她全家的性命都捏在秋端茗手中,她不敢說。就算沒有人威脅,她的性子有多烈,你會不懂麼?若不是此,她緣何一次次逃走?”

“你不了解她麼?你若信,自不用她說。你若不信,她也不屑解釋!”

“我以為,你懂她。看來,是我錯了!”

語罷,龍騰憤然轉身,狹長的鳳眸中掠過一抹痛色。是嗬,她是那樣性子決絕之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正因為了解她,他才要將她推得遠遠的,隻有她恨他,她才不會記掛他比起牽掛他,他寧可她恨她

龍霄霆臉色枯敗,他頹然單膝跌跪在地。

似有什麼東西,溫熱的,自他麵頰滑落,一點一滴,沒入他雪白的衣裳間,不複可見。聲音極低,幾乎不可聞,他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是自己誤解了她可惜”

“可惜晚了,對不對?!”龍騰並不轉身,隻凝望著殿中獵獵翩飛的帷幕。停一停,他道:“我想兩年多前,自你雙目失明,那段日子裏,你應該想明白了很多事。可惜有些事你查不到,小夕礙於秋端茗和秋可吟,即便知道也不敢說,生怕會連累到君澤。而你!也不曾想到自己的母妃竟會如此狠毒罷。”

龍霄霆寥寥望著滿地月影,仿佛每一道影子都有著她鮮麗的倒影。

他瞧得出神,幾乎不能移開視線。是的,雙目失明後,他想通了很多事,也去查證過。無奈有些事早已被毀滅蹤跡,他自己的母妃,是何手段,他會不清楚麼?做事不留痕跡,他無處可查。他也曾問過小夕,小夕隻怯怯道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時至今日,過去的點點滴滴,一樁一樁事在他麵前澄清。他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才知道她受了怎樣的苦。而這些,都是他給予的。

有些事,他完全不知。雪貂之毒,還有絕育藥

原來,他與她的相遇,就是他給予她痛苦的開始。如果可以重來,但願她從未遇到他。

長夜淒淒,凝了一天一地幽光。

龍霄霆揮一揮手,示意所有的黑衣錦衛退出天淩殿,小夕亦是退下。與此同時,秋若伊也重得自由。

“知道我為何執意要登上帝位麼?”

空寂的大殿,唯有龍騰極富磁性的聲音穿梭回蕩著。

“真以為我想要這萬裏江山?這些年秋家勢力盤根錯節,旁係植入官場,根基之深,令人震驚。若我不稱帝,如何能將他們徹底鏟除?龍霄霆,就你,此生你能手刃自己的親人麼?我知道你不能!所以,你根本保護不了她。”

“隻要秋家存在一天,你的母妃,你的舅父就會想利用君澤,但凡他們想利用君澤,她就一日不能與親子團聚。早在洪州時,我便同你說過,皇位,我不想和你爭。可是,你真是讓我失望。那時,我覺得你不配得到江山。我也姓龍,我不想讓幾百年的基業毀在你手中,最終落入秋家。”

龍霄霆陷入更深的沉寂中。

良久又良久,龍騰幽幽歎了口氣。

“不過,龍霄霆,千算萬算,我料錯了一點。”

一步一步逼上前,他直直望入龍霄霆幽淒的眸底,像是審視一道無解的難題。許久,他開口,“我以為你心中隻有秋佩吟,此生不變。我以為你所做一切,從來都是為了秋佩吟報仇。如今看來,是我錯了。”

“其實你早就知道納吉雅郡主就是她了,對不對?”

“皇爺爺賜婚之時,你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是不是?拒絕皇爺爺賜婚,突然說出自己與秋若伊有婚約。你隻是覺得自己對不住她,隻是想成全我們?”

“還有,她在驛館的時候,是你暗中幫助她,派人給她送紙條,提醒秋景華將有所動作。”

“甚至,你是故意借機將秋景華停職。好給我從中動作,是不是?”

“如果我的推測都成立,那我可不可以這樣想,你明明知道我會設下圈套,可你收到秋端茗的信時,你還是自願入了圈套中,帶兵入了皇宮。”

“本來,秋景華向我刺出匕首,那樣好的機會,你大可以殺了我。這樣,她是你的,皇位也是你的了。”

“你放棄本該屬於你的皇位,甚至放棄她,你是為了什麼?”

“方才,衝進殿門時,你說你將她交至我手中,我卻我想,今夜你是為了她而來!”

最後一句話,不是質問,而是肯定。

連連質問後,龍騰輕籲一口氣,“我一直以為,你心中隻有秋佩吟。我以為你忘不了她。我以為你對霜霜,至多隻是憐惜,如今看來,並不是。原來,你也是愛著她的。”

“既然如此,當初為何要傷害她?”

“隻因,放不下與秋佩吟那段情麼?”

“你可知,人心可貴,那時她愛著你。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你錯過了世間最純、最真,最美好的女子。你傷害的,是一個可以為你生、為你死的女子。連我都替你惋惜!”

“秋佩吟的事過去那麼久,你究竟還在執著什麼?你真以為,秋佩吟死在你麵前,她隻是為了你麼?或許她是為了整個秋家!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是個犧牲品。”

龍霄霆內心的傷懷糾纏鬱結,如蠶絲一般,一股股絞在心上,勒得他無法呼吸。

許久後,他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開口時已是支離破碎,“納吉雅郡主甫一出現,我便懷疑是蘭兒。因為太巧了,她跟你一道出現,聲音又相仿,我不得不懷疑。我也曾想試探她,可最終讓我確定她就是蘭兒之事,是冷湖中打撈出兩年多前的檀木箱。那時,我就知道,她回來了。她還好好活著,她終於回來了。”

“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配合她治療眼疾。她妙手神醫,其實父皇賜婚時,我已依稀能瞧清楚模糊的影子。後來,眼疾一天比一天要好。”

“治好雙眼,我不過是想再看看她,別無他想。”

龍騰深深吸一口氣,閃爍的燭火一絲一絲照在他的麵上,他的神色極是沉靜,隻是眼角,緩緩溢出一滴濕潤的水珠。

這是秋若伊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態落淚,仿佛疲倦到不能自己。

須臾,龍騰哀哀歎了一聲,“終究,你我生在皇家,都是不得已。所有的悲劇,皆是從太子妃秋佩吟開始。我父王我娘壞事做盡,他們得到了應有的結局,我不怪你。可為什麼這樣還是沒有結束呢?我總以為,我退出就是結束。哪知,你理所當然認為我與我父王相同,我知道你從來都防著我。其實”

他低頭苦笑,“我們本是親戚,生在皇家,卻隻能是仇人。”

“這麼久了,有句話我一直沒對你說。真的抱歉,秋佩吟的事,那時我父王將我支走,否然必定能幫到庭瀾,也不會有後來之事。”

“霄霆,我真的很想知道。從前你是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緣何那次事後,你變得如此沉默。我想,你所有的轉變,都是自被我父王關閉一個月後,都是自秋佩吟死後。我很想知道,究竟那些日子裏發生了什麼?”

那些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麼?

想起曾經所經曆的,龍霄霆的心一時在烈火中熊熊燃燒,一時又在寒冰裏苦苦掙紮。曾經無數個深夜,他無法入眠,不停地想那些痛心刺心的場景。他怎樣也忘不了,鮮活靈動的她,在自己麵前一分分枯萎,最終凋謝。他忘不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良久,龍霄霆緩緩閉一閉眸,睜開時,已是平靜,隻道:“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何必說出來,再叫你對你父王更失望厭惡。你最好永遠不要知道。”

龍騰不置可否,隻問,“值得麼?也許秋佩吟沒有愛過你。”

龍霄霆微微一笑,“我與佩吟,不過幾麵之緣,若非是莫須有的罪名,何來其實我明白,她愛的是別人。隻可惜,我想,她愛的人早就死於非命了,秋景華那樣精明,怎可能放過那人。我每次見到她,她總是穿著天一般藍色的衣裳,身上淡淡的百合香,那憂鬱隱忍的眼神,叫人——”

“我知道我爹是誰。”

秋若伊一直從旁聽著他們的對話,她適時插入一句。

“那夜我與蘭兒一同裝神弄鬼嚇唬秋端茗,蘭兒始終認為我娘的死沒那麼簡單。事實上,我們也問出了真相。或許是緣分,我與蘭兒竟是堂姐妹。我爹就是霜連成的胞弟,當年的太子侍讀霜越霖。”

語畢,龍騰與龍霄霆齊齊望向她,眸中皆是詢問之色。

事情過去這麼久,本來,這將是個永遠的迷。不想還有浮出水麵之時。

龍騰神色一亮,連忙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麼?都告訴我。”

秋若伊點點頭。

“瑞王,不知你還有印象麼?從前秋端茗身邊有個宮女,名喚何玉蓮”

彼時,月色從蒙了素紗的窗格間漏下,照得她麵色潔白且單薄。她的神情,有著淡淡的惆悵,還有著淡淡的惘然。

她將那夜所聽到的,除了霜蘭兒才是秋佩吟之女,其餘一一道出。

她說出了,秋端茗讓秋可吟給秋佩吟帶話,想犧牲秋佩吟保全秋家,保全龍霄霆。她說出了,其實秋佩吟所中的火寒毒,是秋可吟從太子府中偷出,趁機給秋佩吟灌下。

她說出了,霜連成當年為何被貶,被太子所逼配製火寒毒,最後是秋可吟在太子薨逝後,故意叫人找出火寒毒,致使霜連成滿門獲罪。

她說出了,霜蘭兒遠走洪州,秋可吟依舊派人追殺之事。

她說出了,所有的真相。

包括秋可吟不慎沾染了火寒毒,而唯有霜蘭兒的血,當初是毒引,現在卻是藥引。包括秋可吟不能生育,所以才要搶蘭兒的孩子。

這段事,不算長,也並不短。她說了許久,終於說清了原委。

當她停下的時候,四下裏鴉雀無聲。甚至,連喘息聲都聽不到。

片刻後,龍騰嗤笑一聲,“我說為何給秋可吟治病,需要處子之血做藥引就罷了。緣何非得強納為妾。原來還有十幾年前的緣故在裏邊。原來何玉蓮手中握有構陷我父王的證據,也難怪秋端茗要將他們扣在手中。什麼怕有把柄,掩人耳目,什麼抹去霜蘭兒的身份,什麼載害霜連成通敵賣國,都是借口罷了,真正的緣由在這裏。如今秋端茗已死,若不是秋若伊說出真相,隻怕一輩子都不會有人知道了。我早將霜霜的事打聽清楚,唯獨這些,是一無所知。”

龍霄霆不知自己何時竟是坐到地上,殿外秋風拂來,他宛如被利劍一次次割過咽喉,又仿佛被重錘一下下敲擊著心髒,他麵色逐漸變得蒼白,嘴唇也逐漸變得僵硬,眼前一切都是模糊的。自己看到的一時是蘭兒婉約的麵容,一時是冷峻的母妃,一時又是秋佩吟死前吐出汩汩鮮血的樣子。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原來曆史恩怨,這麼多人如此糾葛纏結,也不知原來霜連成從來都是受害者,夾在中間被太子威逼,又被母妃挾製。也難怪他射出那一箭時,霜連成麵上有的隻是解脫。原來,過多的恩怨,早就無法承載。

最令他難過的那個事實,如刀鋒一般剜刮著他的的心尖,原來,他的人生,是從一個錯誤走向了另一個錯誤,從來都是錯的,甚至從一開始都是錯的。

原來,害死秋佩吟的人,竟是秋可吟。而秋可吟是因著愛戀自己,不惜痛害姐妹。而他,卻因著對秋可吟愧疚,因著替秋可吟治病,將無辜的蘭兒卷進來,傷害她,傷得她體無完膚。

這真相太過殘酷,殘酷至讓他喘不過氣來,體內血液流動速度似停止了一般,隻是怔怔望著秋若伊,瑟瑟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搖頭,“不,蘭兒”

再也說不出話來,他漸漸喘息起來,冰火在骨中煎熬,內息如同一個個漩渦滾過五髒六腑。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是給蘭兒帶來這麼大的苦痛。

他隻覺自己就要崩潰,就要墜入無底深淵。

突然,他一躍而起,猛地衝上前,緊緊揪住龍騰豔紫色的衣領,大聲吼道:“是,比起我所給予她的苦痛,你所給予的,算不得什麼!可是,你為何這樣對她?!她已經夠無助了,你不是愛她麼?為什麼不好好對她?!”

他越說越激動,一拳狠狠擊出,龍騰踉蹌後退幾步,伸手拭去唇邊血跡。

秋涼若湖水,卻也是柔柔的,風刮過枝頭,聲響清晰,像是宿命的手漸漸逼近。

龍騰深深呼吸,輕引一笑,眼中悲涼之意更深重,“是啊,我為什麼不好好待她呢。嗬,你不會懂得。你永遠都不會懂!”

“其實,我真的很想殺了你。可惜我答應了皇爺爺,我也不想我們自相殘殺。”

“你會不會覺得奇怪,我本該讓她遠離你,可我卻讓她接近你。”

“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她已經足夠堅強,還有什麼是忍不得的。”

“有些事,我發現得太晚了,我竟沒有發覺你也是愛著她的,真是大錯特錯。嗬,兜兜轉轉,我竟是回到了原點。如今,真相大白,我也替你掃清了身邊所有的障礙。從今以後,你們之間再也沒有阻隔”

他幽幽說著,白皙手指把玩著手中一粒黑色棋子。

龍霄霆呼吸如海潮般翻滾,龍騰說的話,他竟是一句都聽不明白。

片刻,龍騰突然抬首,露出一抹光明而璀璨的真心笑容,那樣的笑容,如朝陽般燦爛,一如他從前的瀟灑不羈,竟讓人生出無盡暖意。

轉眸,龍騰望向秋若伊,唇邊掛著淺淺的微笑,“你先出去,離開天淩殿百步遠,我有話想單獨對他說。”

秋若伊從未見他對自己露出這般愉悅的笑容,那一刻,她隻覺麵前百花盛放,美的眩目。微微走神,待清醒過來時,她露出幾許擔憂,望了望龍霄霆,又望了望龍騰。

龍騰輕聲道:“沒事,去罷,一會兒我會讓他出去叫你。今夜,必須有個結局。”

秋若伊依言,遠遠離開。自殿中朝外望去,依稀隻剩下一點模糊的影子。

“讓你的人,也撤遠一些。今夜之事,我不想再讓第三人知道。”龍騰撫一撫袖口,淡淡道。

龍霄霆薄唇微抿,抬手示意守在殿外的錦衛們退開百步遠。

風起,並不輕柔,似是無數手朝他們抓來。一瞬間激起衣闕翩翩,純白的,豔紫的,在風中獵獵翻飛。

彼此的墨發,鬢角落下千萬縷絲線般,皆是在風中飄揚。

四目相望。

他們是血脈相連的同宗,他們是祥龍國地位最尊貴之人,他們心中有著同樣的牽掛與念想。

殿中,燭火將要燃盡,弱弱跳動著,四下裏暗沉沉的,然而這樣的暗並非黯淡深晦的顏色,忽地有金光一閃,卻也是從暗中折出一絲絲星輝樣的光芒。

龍霄霆覺得有些刺眼,細細望去,竟是龍騰遞上一卷詔書。金絲織就,金線在燭火下瑩瑩的泛起晶亮的光澤,直耀得人一時睜不開眼睛。他神色疑惑,打開看時,手僵在了半空中。這是,龍騰禪讓皇位的詔書。原來,自己逼宮之前,他就已經擬好了詔書。

心口微微一震,突然,他的視線落在天淩殿中花幾上擺著的一盆蘭花之上,烏黑一株,軟塌塌地半斜著,還漫出幾滴黯黃的汁液。這般頹敗叫他觸目驚心,聽聞天淩殿曾經是蘭兒居住的寢宮,心中更痛,幾乎能想象出當日她所承受的淒涼情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