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誰說一日就不是一生一世 (1)(3 / 3)

“你這是何意?我始終不懂。”龍霄霆隻空洞地問。

龍騰輕輕一笑,緩步踱至一方鬥櫃前,打開,他取出兩支手臂般粗的紅燭,引取了殘燭的火點燃。“呲”地一聲,火焰如豆跳躍著,似是時而顫抖的人心。

殿中亮了許多,他淡淡開口,“皇位,本就是你的。拿去!”說罷,他拋給龍霄霆另一卷絹帛,“你瞧瞧,皇爺爺的字還有你母妃的字,我是不是模仿地很像?”

“你放心,今夜你雖逼宮,可你這皇位來得名正言順。昔日我曾模仿秋端茗字跡,誘你逼宮,這信我寫了兩份,其中一份我已經派人交至三司。”

頓一頓,龍騰語氣更疏淡,“還你一個清白。”

“今日之後,世間隻會以為是我陷害你,篡改詔書即位。而你,才是祥龍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龍霄霆雙眸陡然圓睜,不能置信,“你為何要這樣做?”

龍騰並不轉身,隻淡淡看著梁頂,“你去將秋若伊叫進來罷。”

龍霄霆皺眉,仍是依言出了天淩殿。

夜色如瓊紗籠罩,今夜的月格外圓,沒有星星,似一麵冰魄鏡子孤零零地懸在天邊。

秋若伊站得較遠,在百步台階之下。

龍霄霆踏出天淩殿的門檻時,耳畔似聽到了不尋常的聲響,似是機簧卡扣。他皺了皺眉,起先並未在意,又走遠幾步。

忽地,“啪”地門關上,接著“砰冬”一聲巨響,自他身後傳來。連連“砰冬”,“砰冬”又是幾聲

淒冷月色下,他就那樣僵滯立著,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唯有額邊冷汗滴滴滾落。

心中,不祥的預感襲上來。

他猛地清醒,轉身往天淩殿衝去。隻可惜,殿門緊緊關闔,幾根巨大的橫梁落下,擋住了門,亦擋住了窗。

“少筠,你要做什麼?!”

“少筠!”

他大喊,可惜無人回應。

檀木精雕細琢的棱窗,月光透過一方方格子縫隙照入。

但見,殿中昏黃燭火映照下,龍騰絕美的麵龐如同夢境般,若不是一道長長的疤痕真是宛若天人。

一個人留在天淩殿中,他修長的手指自懷中緩緩取出一方白布,動作雅致如一篇辭賦華美的詩句。

此時的龍騰背著身,隔得太遠,又隔著窗格子,龍霄霆看不清他的表情,卻隻見他手中白絹似是邊角殘破,像是從一陣塊布料上撕下,隱隱約約有點點幹涸的深棕色,也不知是什麼。

支離破碎的窗格子,夜風浩浩吹入,將龍騰周身紫衣吹得飄起來,宛如日暮之時天邊扯出的一副紫色煙霞。

這種美,美的淒烈。

“少筠!你要做什麼?!”

“少筠——”

聲音近乎沙啞,龍霄霆大聲喊著。心慌意亂的感覺爬滿心頭。他用力捶著殿門,撼動不了分毫,又改為捶向窗子。隻可惜

天淩殿中,燭光更盛,龍騰一手輕輕帶過,隻見紅燭落地,引燃一室白色絞綃,仿佛是在天邊扯出一塊金紅的綢子。

那顏色,籠得他英俊的容顏璀璨如赤雪。

猛地,火勢蔓延整個天淩殿,頃刻吞沒了一切,檀木劈啪作響,他紫色的衣衫在烈火中翩翩起舞,火光映得龍騰的臉別樣俊美。

可滔滔熱浪裏,龍霄霆突然什麼也瞧不見了。

隻聽到龍騰最後說了一句,“她沒有死。如果你能挽回,去找她罷”

“不!”

秋若伊這時才從台階下飛奔來。

眼前,火勢洶湧猛烈,仿佛要將整個天淩殿燃成劫灰。她雙手一遍遍擊打著燒得灼燙的殿門,再如何猛烈的動作,卻連靠近一點都不能,她不想放棄,一遍一遍地去擊打著殿門,卻隻能徒勞無功地眼看著天淩殿被火焰吞沒。

如墨的眉,柳葉般的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隻剩下漫天大火

“騰”地一聲,她陡然跪下,半響,顫抖著肩膀,她猛然立起身,想要撞向殿前屹立不倒的石柱。

龍霄霆眼快,一臂將她拉住,“你要做什麼?!”

她大慟,“為何攔我?我隻想一頭碰死!他死了,我還活著做什麼!”

龍霄霆忍住悲痛,“我不能讓你死。佩吟也不會希望看到。”

“哈哈哈——”秋若伊似突然崩潰,“秋佩吟,秋佩吟——”

猛地,她抬頭,被淚水衝刷地如鬼魅般的臉龐直視著他。

“龍霄霆,你有沒有想過?人都說霜蘭兒聲音酷似秋佩吟。還有那清冷的氣質,倔強的性子——你就沒有想過?我們這對堂姐妹,其實她才是秋佩吟的女兒?!”

這樣的事實太過震驚。

他猛地呆滯,漆黑的雙眸,月色耀入,半點顏色都無。

她淒厲大笑起來,“哈哈,我一生處心積慮,終究也是一無所有。都到了最後還有什麼可隱瞞?那個青銅掛件,裏邊寫著當年的事實何玉蓮擔心秋景華找到孩子會加害,十幾年前就偷偷用我替了她再將我丟棄”

那夜,全部的故事,盡數被一場無妄的大火湮滅。

正如同半年前的宮變,真相,何人知曉?

是最後結局了麼?也沒有人知道。

民間隻道是,短短半年又變了天。

新帝龍騰崩於天淩殿大火中。最終仍是瑞王龍霄霆登上皇位。而此前,已然證實是賢王龍騰篡改詔書,臨摹端貴妃字跡,誘騙瑞王逼宮,進而篡得皇位。是以,龍霄霆的奪位,不過是撥亂反正,名正言順。

這一年,是祥龍國最動蕩的一年。

先帝龍嘯天駕崩,緊接著登基不過半年的新帝龍騰亦駕崩。直至龍霄霆登基,改年號天淩,民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曾經盛極一時的秋家,也在這樣日漸寒冷的秋日裏銷聲匿跡。秋庭瀾不知所蹤,直係宗族唯一的繼承人秋若伊,自那夜天淩殿大火後,落發出家,從此常伴青燈古佛。

其實,與百姓而言,誰當皇帝都是一樣。

反正,日落日出,春去秋來,日子都是一樣一天天在過,隻要太平,隻要豐衣足食。又有何分別?

玉環山中。

樹木呈現一片秋色,因為剛下過一場霽雨,空氣如泉水般的清新。山腳下的河水繞著玉環山蜿蜒東去,在夕陽的映照下,波光粼粼,豔麗無比。

而這斑斑駁駁的夕陽正透過樹枝葉的間隙灑在別院中,遲暮的色彩叫人心生惆悵。

一名紫衣女子靜靜地坐著,一把七弦琴擺於身前,卻怎麼也撥不出一個音符來。

抬頭,她默默看著樹梢,玉蘭花開的燦爛至極,可又似乎滲出一縷拚盡韶華的悲涼。院中小溪中水聲淙淙潺潺,襯著院角的青苔碎石,帶出一縷清透。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伸指一撥,琴聲破空而起。漸漸,琴聲愈來愈激烈,昂揚直入雲霄,又突然轉為低沉,好似失去伴侶、垂死掙紮的雀鳥,悲戚孤鳴。

有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霜蘭兒並不回頭,停下彈奏,隻輕聲道:“庭瀾,你來了。”

秋庭瀾走近她身側,本是銳利如蒼鷹般的眸子,此刻蘊滿悲傷。他凝望和霜蘭兒眉間的清冷與絕望之意,良久都不開口說話。

兩人,一坐一立,整個別院都暗寂無聲。

樹梢上,雀鳥似感受到不安,撲棱著飛過樹梢,秋葉盤旋著落於她的衣裙之上。霜蘭兒隨手拈起一片殘葉,隻覺自己也同這落葉一般,再無可依。

良久,她輕輕問,“他真的死了麼?”

秋庭瀾喉頭哽咽,眸中晶瑩一閃,無聲默認。

她俯身跪地,將手中落葉輕輕放在地上,撒上一捧黃土,終忍不住落下淚來,無聲的淚沿著她白玉般的麵頰滑下,滲入嘴角,苦澀難言。

秋庭瀾上前將她扶起,“你別難過,他若在,肯定不希望見到你這樣。”

霜蘭兒緩緩搖頭,拭去眼角淚痕,“庭瀾,我不會傷心難過。既然你來了,肯定是想告訴我真相。說罷,我不想蒙在鼓裏一輩子。”

他似是轉移話題,“蘭兒,若伊她落發出家了。”

他的聲音如投石入水後的餘音潺潺,激起霜蘭兒眉宇間一陣蕩漾。秋若伊她,隻怕是傷心至絕望,才會如此罷。心中不忍,她顫聲問,“她還好吧。”

秋庭瀾輕輕唏噓,似微雲落雨,飛絮綿綿,“事後,我去找過她”

他的思緒,渺渺飄至幾日前。那日,他駐足寒風庵,叢叢翠竹掩映,寒煙翠色紗窗後,秋若伊單薄的身影籠在寬大的佛衣中,跪在佛龕前閉目撚著一串佛珠,一手敲著木魚,口中念念有詞。長發鬆鬆綰了個太虛髻。他遠遠看著,她的臉色是一種蒼白的透明,隱逸著如碎葉般的憂傷,憔悴之下神色如千年古井一般。

那樣的神情,仿佛已不留戀人世。

她好麼?其實他也不知道。

輕輕甩了甩頭,他回神,歎息道:“她將從前的事,都告訴了我。蘭兒,其實你才是家姐的女兒。”

霜蘭兒一驚,然,卻也是一愣而已。

秋庭瀾緩緩道來:“家姐十四歲那年,與她私奔之人,也就是你的父親,正是當時太子侍讀霜越霖。我向從前官場中人打聽了下,當年這霜越霖英姿卓越,金榜題名,年僅二十已勝任太子侍讀一職,若不是他必定官運亨通,位列一品。家姐與他一見鍾情,無奈彼時家父野心勃勃,要將家姐嫁給太子。家姐為人,平時溫和謙遜,可骨子卻是倔強。他們私奔,在外逃了三年多,還生下了你。可好景不長,家父終於找到了他們,何玉蓮先一步得到消息,趕去通知他們,當時家姐將你托付給何玉蓮,與霜越霖連夜逃走。隻可惜,最後他們還是被抓住。霜越霖為了保護家姐,當場死於追兵劍下。此時的何玉蓮擔心家父會害死孩子,忍痛之下,將自己同歲的女兒,也就是若伊,替換了你。何玉蓮給若伊戴上青銅掛件作為信物,又將真相寫在了掛件中,待有朝一日大白於天下。”

霜蘭兒怔怔聽著,“那若伊她,是何時知曉的呢?”

秋庭瀾緩緩道:“我去瞧若伊,她已然心死,並不僅僅是因著少筠蒙難,更多的是懺悔。原來,姑姑與竹青,皆是她殺害。守靈那夜,你走後,舍妹秋可吟推倒了姑姑。後來姑姑發現青銅掛件的秘密,若伊她一時錯手,殺了姑姑”語罷,他沉沉歎了口氣,“冤孽,一切都是冤孽!”

“蘭兒”他的歎息帶著無數感慨與憐惜,“我想姑姑死前,一定很後悔。她害你至此,想不到到頭來你卻是她的親人。”

“蘭兒,後來的事。我想你也大致清楚了。”

“你一點都不覺得,吃驚麼?”

霜蘭兒淡淡一曬,“活著的,死去的,我已成了孤家寡人。昔日的真相,我究竟是誰家的女兒,又有什麼意義呢?終究他們都不在了。”

她的語氣那般輕盈而憂傷,似隨時都會飄走的一縷輕煙。

天邊,有欲燃燒的火燒雲肆意彌漫天空,暮色披在她身上,似幾重羽光明媚。

停一停,她望著霞色漸隱,隻道:“庭瀾,告訴我少筠的事。我想知道我已經不是從前了,無論是什麼樣的真相,我都能承受。”

他有些為難,“少筠不想你知道。”

她抬眸,“你想我就這樣猜測一輩子麼?!”

他猶豫,“你想知道什麼?”

“所有的,從我與李知孝大婚之夜第一次遇到他起,我全都要知道。”

他無奈,“其實少筠從來誌不在皇位,朝政之事,他隻關心兩國和平大事。其實他與風吉可汗素來有私交,也是機緣巧合,風吉可汗出事後,他無意中救了風延雪。但是複國之路並非一日之功,風延雪從此留在了祥龍國與少筠一同經營生意,做生意也是為了賺取複國招兵的本錢。如此,過了幾年,當時皇帝龍嘯天放任外官上陽府尹給少筠做。而此時,少筠卻發覺家父秘密造箭羽,且與北夷國佐部可汗麾下好戰貴族多有聯係。那段日子裏,風延雪易容成李知孝,守在崇武門做內應,準備伏擊。”

“蘭兒,很多事我們也是後來才想明白。霜連成其實早就知曉李知孝的身份是風延雪。他們之間,也曾有藥材往來生意,他想將你嫁給風延雪,也是希望你日後能遠離祥龍國,跟隨風延雪一同回北夷國。”

“人生,總是太多巧合。風延雪假借大婚,引了數名北夷國舊部混入上陽城中密議,而少筠截獲家父私造的箭羽,就藏在李知孝的家中,他想通過這些出城的北夷國人,將箭羽運出,日後好做籌謀。你與李知孝,是成婚,亦是掩蓋。這時,家父有所察覺,你婚宴當晚,他派人殺人滅口,殺死所有的北夷國人,並一把火將李知孝的家燒得精光。巧的是,家父認出了霜連成與何玉蓮,為了進一步鏟除少筠的勢力,他扣下了霜連成、何玉蓮,還有其他子女。”

“蘭兒,說來也巧,舍妹與姑姑從你師父李宗遠那打聽到,你是至寒體質,她們這才將你從婚宴上劫持。也是事後,姑姑與家父共謀才知曉,他們竟是做到了一起。此後,家父利用三司的勢力,給霜連成套上通敵賣國的罪名,扣下何玉蓮,其餘則是流放,沒入官妓。這些,我想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再細說。”

“那夜,少筠趕出崇武門,偷偷救下風延雪,用另一具屍體替了他。自此,李知孝便徹底消失。我曾聽少筠說,彼時他覺得此事連累了無辜,一直在三司外周旋,想解救霜連成一家。可惜那時的三司,不屬於他管轄,無能為力。”

“後來,我聽他說,他遇到了你攔轎告狀。當時他為了掩人耳目,不引起秋景華注意,隻得將你關入大牢中。再後來,他找我出麵想辦法,我們約在了醉紅樓。可卻沒能等到你來”

聽到這,霜蘭兒已是含著迷蒙的淚意。

“其實那晚我去了醉紅樓,我聽說你是秋可吟的哥哥,我理所當然認為你們是一夥,若不是隻怕”她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他哀歎一聲,“後來,你重回瑞王府,我們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少筠擔心你,他托我找了個機會去瑞王府中瞧瞧你,見到你安然無恙,他才能放心。”

“是啊。”霜蘭兒吸一吸鼻子,小聲啜泣道:“那日桂嬤嬤想載害小夕,多虧有他相助。”

“再後來,我知曉他不願打攪你,畢竟身份有別。他隻是時不時地讓我去打聽下你的近況。可你知道的,我常年戍守邊疆,這樣的機會並不多。後來你與他被設計陷害,我也沒能幫上什麼”

“被貶瀘州,其實對少筠很不利。從前他尚能掣肘上陽城,被貶後昔日曾經助他之人紛紛倒戈龍霄霆。他想要助風延雪複國,也是難上加難。本來時機已然差不多,如此硬生生耽誤了一年。”

她心益發酸澀,綿綿抽泣似一支緩緩推進肌理骨髓的針,任憑誰人聽都會跟著心酸。隻哽咽道:“我就知道,他一直是關心我的。他對我那樣好,在洪州的時候,我沒有好好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日子。後來家中出了事,我又中了箭”

突然,她上前緊緊拽住秋庭瀾的衣袖,“你告訴我,請你一定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我中箭醒來後,他就變了,變得冷漠,還編那些絕情的話來騙我?!你告訴我,求你一定要告訴我。”

秋庭瀾神色痛惜,安撫地拍著她的背心,“他既然不想告訴你,我也不能說。他擔心的,也正是我所擔心的。”

她哭得不能自己,漸漸她止了哭聲,伸手用力抹了抹眼淚。

夜色迷離籠罩,無星無月,昏暗中隱約可見她耳垂上銀色流蘇泛出點點柔和的光暈。她努力令自己平靜下來,平靜到麵容淡然,激不起一絲漣漪。

“庭瀾,你告訴我。我能承受,如果不能承受,豈不是辜負了在北夷國時兩年來他對我辛苦的曆練?”

“我既然承受了這麼多,那這一生,還有什麼是不能承受的?”

“你放心,我絕不會做傻事的。我還有君澤要照顧,不是麼?”

秋庭瀾語塞,半響才道:“那,我告訴你。”

他緩緩抬頭,無意識地望向黯沉的天邊,似朝著眸中信念、似朝著某種懷念望去,鋒薄的唇邊,聲音淡淡的,“你中箭後,他帶著你西出秦關,入了沙漠。”

“彼時你重傷,連日低燒,沒有知覺,他一路走一路問遍郎中,都說你無藥可治。”

“有一個地方,你肯定沒有印象。那就是依瑪罕吉小鎮。少筠之所以選擇西出陽光,逃開追兵,是因他從前經商對這一帶熟悉。而依瑪罕吉小鎮”

“依瑪罕吉鎮再往西去,有座朝聖山,山頂住了位神人,此人神通廣大,無所不能。每年到了秋天的時候,來自四麵八方的信徒都會蜂擁而至。傳說,一步一跪,一跪一叩登上兩千九百多級台階。感動了神人,便能滿足你一個心願”

“救了你後,他不顧自己的傷,執意要去查索裏城,隻因那裏住的更舒適,有上好的補品”

“他給你做麵,讓我守著你醒來。怕麵涼了糊了,他一直做”

那一刻,她一雙美眸睜圓,裏邊水波隱隱,倒映著夜色,也倒映著圓月。

這樣的秋夜,驟然聽到這樣的過往。

眼前,幾乎能看到他美豔的容貌,翩翩的身影。

即便沒有親眼見到,她幾乎能想象得出來,一條灰黃色的通向山腰的石階路,像是自頂垂下的一條長長緞帶。

她能想象他一步一跪,一跪一叩登上兩千九百九十多個台階。

他的頭被黃沙碎石磕破,臉上的鮮血,手上的鮮血,漸漸模糊一片。他的汗水涔涔落下,交織著血水,留在了每一個台階之上

這一切,她都能想象得出來

幾乎不能承受,她顫著聲,“兩千九百多級台階,他真的”

秋庭瀾深深吸一口氣,別過臉去,掩住憂傷。隻輕輕點點頭。

她頹然退後一步,“那他為何不告訴我?為何我醒來後要騙我?”

他輕輕微笑,“其實他也瞞著我,我尊重他,隻是默默幫助他。他是那樣反常,從前他隻是想構建兩國和平,他好做他的逍遙商人,遊曆各國。他突然想爭皇位不可思議。我一直懷疑他隱瞞了什麼重要的事,謎題從哪裏結下,就得從哪裏解開。回祥龍國後,也就是先皇給你們賜婚那段時間,我又去了趟朝聖山,向許許多多的人打聽。”

“什麼結果?!”她似隱隱感覺到了什麼,心“怦怦”直跳,比身後別院中風中燭火更淩亂。

答案呼之欲出,她卻屏住呼吸,有一瞬間的不敢麵對。

可終究,秋庭瀾清淩淩的聲音,還是一字一字將真相送入她耳中。

“聽說,這位聖人滿足心願時,總會提一個條件。以命換命,求心願之人,要麼選擇失憶永遠絕情,再不能愛;要麼選擇死亡給你一段期限處理善後,選擇死亡,我聽說這個期限,通常是——三年!”

“我雖不知少筠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