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歡伊很愛那個男人,至今都沒有再嫁,卻也沒有再提過那個男人。
“男人嘛,都將那手不能提弱不禁風的美嬌娥當做那上的白月光,總是忽視陪在他們身邊,默默照顧他們,關心他們,為他們無怨無悔付出生兒育女的女人!”黎歡伊自嘲地笑,“女人最傻的就是將整副身心都交到一個男人手上,喜歡一個男人,還不如喜歡錢來得實際,男人會跑會變心,錢卻會一直陪著你!等著瞧吧,等那白月光真的成了他身邊的那個女人,也開始為他生兒育女,熬成黃臉婆,很快就是他心上的飯粒子了!”
許瀾望著她笑,眼前的人影搖搖晃晃,漸漸的變得模糊。腦袋也越來越沉,可是意識卻是清晰的,甚至比平時更清晰,心裏壓抑的情緒仿佛被打開了水閘,一股腦冒了出來,所有的憤怒,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悲痛,全部壓積在胸腔裏,堵塞了她血液的流動,許瀾漸漸感覺手腳發涼。
她將手中的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杯中的酒濺出來,灑在她的手背上。許瀾伸臂摟住黎歡伊的脖子,將她攬向自己,盯著她咯咯地笑,“好歹那飯粒子還為他生兒育女了,我想生都生不出來呢。就算當年我給他下.藥,和他發生了關係,算準了易孕期,都沒能懷上……”
她笑得眼淚都冒了出來,像是在一件很好笑的事,手指在杯口滑動,喃喃道,“眼看他倆就要和好了,我知道自己隻有這一次機會,所以我裝懷孕,故意去有熟饒醫院做人.流,故意讓安排的記者報道出去,用輿.論的壓力逼迫我爸媽,讓我爸媽去逼迫許樨。許樨接受不了我懷了寧存康的孩子,更出於家裏的壓力,離家出走跑去了國外,她原本隻要不回來,就沒有接下來的事,隻是她為什麼走了還要回來?爸爸身體不好住院,但有我就夠了啊,有我在他身邊,管她這個離家出走的女人什麼事?我和存康都結婚了,她卻陰魂不散地回來了!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許瀾的眼中燃燒著瘋狂的恨意,她搖晃著黎歡伊的肩膀,雙眼通紅,咬牙切齒道,“存康和我結婚以後,卻一直都不肯碰我,他和我結婚隻是出於責任,和心灰意冷的自暴自棄!他不碰我,我怎麼有機會懷孕?眼看著肚子該大起來了,我沒辦法,隻好借口去國外養胎,帶著心腹保姆離開了渝城,等到孩子該出生的時候,再去孤兒院偷偷抱了許安安!許樨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就是趁著我在國外養胎,回到渝城勾引了我丈夫,還懷了我丈夫的孩子!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她該死!要不是因為她是我親妹妹,我一定會殺了她!早知道會落到今的下場,我當時就不該心慈手軟留下那個孽種,今日所受的一切痛苦,都是那個孽種帶給我的,她在向我報仇!”
這些往事,黎歡伊也是有份參與的,她全部知情,許瀾大概是喝醉了,突然提起這些事,這麼多年了,她還是這麼恨許樨,對許樨懷了她丈夫的孩子這事耿耿於懷。
她也恨許樨,當時全校的女生有幾個不恨許樨的?她那麼美麗,那麼耀眼,奪走了幾乎所有男孩子的目光,她當時喜歡的籃球隊的那個學長,也是許樨的追隨者。
她明明都有寧存康了,為什麼還要和她的學長一起辦黑板報?明知道學長喜歡她,還跟學長話,她就是一個到處沾花惹草不安分的浪.蕩女人!
黎歡伊想起往事,心裏也是怒火中燒,抓起酒瓶直接往嘴裏灌,冰涼的液體滑進胃裏,非但沒有將怒火澆滅,反而助長了燃勢。
許瀾已經醉得東倒西歪,話都不利索了,雙臂一伸趴在桌上,腦袋擱在桌麵,盯著酒瓶子發呆,眼角緩緩落下淚來。
“我很想,很想生一個,生一個和他真正的孩子,可是醫生卻告訴我,我從營養不良,身體有缺陷,這輩子都不可能做母親!嗬嗬,為什麼老爺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瀾姐……”黎歡伊心疼地望著她,伸手擦拭她的眼淚,正想些什麼安慰她的話,眼角的餘光一轉,卻看見了酒瓶子上投下的一個倒影。
黎歡伊眉心一跳,兩人聊得太投入,竟不知道酒吧裏什麼時候進來了一個人,她轉身望去,卻在看清那道黑暗裏的人影時,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來,歡伊,陪我喝!”許瀾笑著,抓起酒瓶往黎歡伊手中塞。
黎歡伊沒動,她便自己喝了起來,半晌,耳邊響起一道幽幽的聲音,顫抖,“瀾,瀾姐……你老公來了。”
許瀾喝酒的動作一頓,眨了眨眼睛,有些沒反應過來她的話。
她愣愣地看向黎歡伊,然後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黑暗中,一道人影慢慢走了過來。
那高大的身軀,寬闊的肩膀,如同刀琢的麵孔。
她突然有種錯覺,分不清現實和想象,仿佛回到鄰一次見到寧存康時,他從牆上跳下來,白色花如同下雨一般落滿了他的肩頭,他走到自己麵前,皺著眉,不高胸,喂,你將我的鳥都吵跑了!
隻是那畫麵還沒維持到一分鍾,她便感覺一陣疾風刮來,隨即臉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啪”!
耳朵裏一陣嗡鳴,眼前也是暈眩發黑,那令她懷念的畫麵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寧存康覆滿怒意的麵孔。
“許瀾,你這個賤人!”
許瀾呆呆地眨眨眼睛,右頰一陣麻木,滾燙,卻感覺不到痛意。她的心仿佛也麻木了,不知道是因為酒,還是因為他這一巴掌。
“寧存康,你怎麼打人呢!”黎歡伊連忙將許瀾拉到身後。
寧存康緊抿著唇角,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酒吧裏沒有放音樂,此刻寂靜得可怕,能夠清晰地聽見他將拳頭握得咯咯作響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許瀾的酒被他這一巴掌扇醒了大半,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人影越來越清晰,她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臉,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他。麵對自己深愛的男人,她連和他對視太久都覺得羞澀,這麼多年了,一直如此。
此刻大概是喝了酒的關係,她的膽子也變得大了起來,炙熱的目光深深凝視著寧存康,仿佛看不見他臉上的怒氣。
突然,她推開了黎歡伊,朝著寧存康走去。
“瀾姐!”黎歡伊擔憂地拉住她的手,卻被許瀾拂開了,她走到寧存康麵前,仰著臉,癡癡地望著他。
寧存康陰沉著臉盯著她,等著聽她還有什麼話?
可是許瀾並沒有什麼,而是冷不防地伸手覆在寧存康的臉上,幹燥的手心摩挲著他略帶粗糲的臉頰。
寧存康嫌惡地抓住她的手,如同被一隻惡心的蒼蠅碰過,眉頭皺得緊緊的,眼中的怒火也更甚。
他用力捏著她的手腕,仿佛要將她的手捏碎似的,冷聲道,“許瀾,你做了這麼多錯事,誰都不會原諒你,我和你也無話可,你馬上簽了離婚協議,趁著我還沒反悔之前,帶著我給你的錢離開渝城!”
他過來找她是想為了陸彎彎的事,但他現在已經不想和她爭論什麼了。這個喪心病狂的女人已經無藥可救,夫妻一場,他不想將她送進監獄,但他也再也不想見到她!
許瀾痛得眼淚都掉了下來,下頜顫抖,卻硬是沒有掙紮,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她心裏明白,也許這是他最後一次握著她的手了。
許瀾忍不住瘋狂地笑了起來,眼睛裏是濃烈的悲哀,她隔著眼前的霧氣望著寧存康,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銳,“我什麼都沒有做錯,爭取自己的幸福沒錯,捍衛自己的婚姻沒錯,我唯一做錯的就是投胎做了許瀾的姐姐!”
寧存康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瘋子一般的女人,到了今時今地,她還是執拗地覺得自己什麼也沒有做錯,是上對她不公平,全世界都對不起她。
對這種人,打罵沒用,講道理更沒用,他永遠也不能指望從她的嘴裏聽到一句懺悔,一句真誠的道歉。
寧存康閉了閉眼,心裏湧起一陣哭笑不得和深深的疲憊。
再次睜開眼,他一句話也沒,鬆開了許瀾的手,將她甩到了一邊。
“明,你回香港去吧。”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淡淡道,“繼續呆在渝城,就算董鬱庭玩不死你,那些媒體和網友也會將你吃得骨頭都不剩。”
許瀾愣了愣,攥緊手指,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存康……你還是關心我的……”
寧存康連看也懶得看她一眼,轉身走出了酒吧。
許瀾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突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她想起自己不知道在哪本書上看到的話——明言著的厭惡並不是十足的厭惡,唯有沉默是最高的厭惡,連眼珠子都不轉過去。
寧存康,已經連恨都不願意恨她了,隻希望不要再想起她這個人。
“瀾姐……”黎歡伊扶著失魂落魄的許瀾起身,扶她到沙發上去休息,許瀾撲進她懷裏一陣痛哭,記憶裏,自己記事以來,從來沒有這樣真正的哭過,什麼也沒想,腦子裏一片空白,隻覺得很難過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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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麼時候哭得睡著了過去,許瀾第二醒來的時候,黎歡伊已經不見了。
她隻覺得頭痛得厲害,閉著眼揉了揉太陽**,才緩緩睜開眼。
酒吧裏沒有晝夜,開著昏暗的燈,她找了半才找到自己的手機,看了眼時間,下午兩點。
腦袋仿佛要炸開一般,宿醉之後的痛,就像有人拿著錘子在她的腦中一下一下敲著。
許瀾坐在吧台前,一點點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心裏那股子難受勁又湧了出來。
但清醒的時候她理智地明白,難過是沒用的,哭更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眼淚隻能是用來對付男饒武器,而不是用來發泄情緒的無用的液體。
她迅速收拾起自己的情緒,提包離開,一邊開車一邊給黎歡伊打電話。
黎歡伊在電話那頭氣喘籲籲,“我去給你買早飯了!”
“不吃了。”許瀾歎口氣,“我要回家一趟,收拾東西去香港。”
她想了想,覺得寧存康昨晚的話沒有錯,她的確是不能再繼續留在渝城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她在香港養精蓄銳,調整好之後,再想辦法回來重奪寧存康的心!她就不信,自己還爭不贏一個死人?
許家門口的記者沒有絲毫減少的跡象。許瀾遠遠地將車停在隱蔽的地方,然後繞到後門,見後門的記者也並不比前門少,有些煩躁。
她可以不收拾行李,但身份證,護照,銀行卡都在家裏,她必須要回去一趟。
正發愁,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她的電話已經被網友打爆了,昨出去換了一張電話卡,除了她爸媽,誰也不知道這個號碼,會是誰打開的?
許瀾猶豫了半晌,接起,沒有話。
“喂?”一道稚嫩的女聲,試探的喂了一聲。
許瀾聽出是王瑩子的聲音,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你還敢打電話給我?”她輕笑了一聲,臉上卻是陰雲密布。
要不是那個恩將仇報的死丫頭,她怎麼會落到現在的地步?躲在垃圾桶旁邊彎著腰心翼翼地觀察者周圍的情況,憋屈又心驚膽戰,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電話那頭的人半晌沒完,似乎有些害怕,再次開口,聲音明顯比之前顫抖了許多。
她雖然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我們見一麵吧,我在家裏等你!”
許瀾扯了扯嘴角,垂眸看著自己的指甲,對著指甲吹了口氣,這才懶懶地,“行,我馬上過來。”
電話“啪”的一聲掛斷了,許瀾麵無表情,轉身走向自己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