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若煙五味雜陳。
無人可以對飲嗎?
她試著擰開了酒塞,深嗅了一口酒香,感覺晚風吹著的飛花都帶了酒香的味道。
雲若煙試著喝了一口。
很香很純正,也很烈。但是卻有餘香,綻在唇齒間,繚亂心扉和呼吸。所以雲若煙也恍然發現,這酒的確很好喝,怪不得這麼多人為了這一口酒而魂不守舍,寧願醉生夢死。
朝繪輕笑著搖頭說,“你信嗎,孤其實很寂寞。”
雲若煙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可仔細一想,坐擁天下的王,有哪一個不是孤獨的呢?所以雲若煙愣了愣,還是坦言道,“陛下有萬裏江山,有溫香軟玉佳麗三千。”
“孤不想要。”
朝繪像是醉了,又像是沒醉,他笑起來眉眼彎彎,幹淨純粹的像一塵不染的翩翩少年。
他又皺著眉,說,“可孤不能不要,你知道嗎,如果孤不要這些的話,孤活不到現在。孤應該早就死啦,死的無聲無息的,像孤的那些不知名的弟弟妹妹一樣。即便死,史書都不曾院子著墨題一筆,帶幾字。”
雲若煙沒有說話。
她依舊抱著那壇子酒,看著朝繪,看著他笑,看著他吐苦水。
可說著說著,朝繪又哭起來了,他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他擦都擦不幹淨。
嗯,的確是撲簌簌的。
像是小孩子。
“我是四歲沒了娘的。那時我太小了,根本記不得我母親的樣子,我對她的唯一的記憶就是她哄我睡覺而唱的一首《長相思》。”
“長相思,在長安……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我娘親是個瘋子,哈哈,別人都這麼說,當然我也是這麼以為的,因為在我為數不多的記憶裏,她就是喜怒無常的。她偶爾會特別的寵我,會抱著我在門口曬太陽,拍著我的後背唱著《長相思》哄我睡覺。”
“但是,絕大多數她是頤指氣使的模樣,她會麵目猙獰的打我罵我,問我我為什麼我不受寵為什麼我父皇不來看我們,然後她不等我回答就會用她塗了厚厚的蔻丹的手狠狠地掐我,留下長長的血痕也不鬆手。”
這些事雲若煙不知情,她聽說都不曾聽說過。
隻是聽著有些恍惚。
原來……朝繪的母親竟然是這樣的啊。
雲若煙這麼想著,朝繪已經收了那般委屈的神情,他像是歎息一般的繼續說:
“我不怪她,我一直都不怪她,畢竟誰會去怪罪一個瘋子呢?後來,後來我娘親就病倒了,我守著她,當年七歲,她奄奄一息的時候用力的抓住我的手。她告訴我說,說她太累了,她裝瘋賣傻了這麼多年實在是太累了,她要走了。可她放心不下我,於是就告訴我了十個字。”
朝繪又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看著雲若煙:“你知道是哪十個字嗎?”
雲若煙為了自己表示配合,肯定的要說的:“哪十個?”
“韜光養晦,無所不用其極。”
嗯……
朝繪好像陷入到了很久之前,他眼神恍惚,目無焦距的盯著天邊的星月,他喃喃的道,“所以我就這麼做了,也就活到了現在。我娘親教給了我要無所不用其極,我父皇交給了我要多疑,所以,我也能活到這時候。”
雲若煙內心波瀾不驚。
非但波瀾不驚,還想著要哈哈大笑幾聲表示自己對這可笑的帝王家嘲諷幾下才好。
可她沒笑。
朝繪是這帝王家的犧牲品不假,而千江也是,馬上,她也是了。
果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呢。
她怔怔的仰起頭喝了一口酒,喝的有些迅猛,差點就被嗆住,可她沒有奮力的咳。身後殿中十五還在睡覺,她要是奮力咳起來,肯定會驚醒他。
她隻能忍著。
就這麼忍著,她感覺到鼻尖的酸澀和眼底的水霧氤氳,終於全麵爆發。
真委屈。
雲若煙一時也管不了什麼了,直接伸手胡亂的擦了擦眼睛,“我才委屈好嗎,我就想著安安分分的過我的江湖小日子,不愁吃穿就好了,為什麼老天總是不準?小尼姑安分的日子沒過多久,就被雲家送到了殺神墨非離身邊,好容易和殺神算得上兩情相悅,本來以為會在一起一輩子,誰知道會突發戰亂……”
她悵然的笑:“戰亂就算了,我這顛沛流離了半生好容易又再度安分下來,也認了自己的親舅舅,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認祖歸宗,可是為什麼又要把我卷進去這帝王家的權謀之爭?”
“我就想安安分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