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彳亍而行(1 / 2)

清晨,麻雀在梧桐樹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薛宗平從黑夢中驚醒,他按著昏沉的頭望向窗外,此時外麵已蒙蒙亮。他坐起身來,這才注意到身上錦被、屋中暖爐,圍著暖被努力想了想,宮宴醉酒後隻有些許零星碎片,昨日阿玥好像來了,這錦被應是她拿過來的,心剛暖和一些,他就哀嚎一聲:昨日好像又跟她吵架了。

他抱著頭對自己唾棄一番後起身,草草吃了早飯,打馬出城前往白馬寺請罪。

在瑞玉院外,薛宗平見一個小沙彌正在院門口站著。小沙彌見到他後,眼前一亮,上前行禮道:“薛將軍,主持說他現在不見客,請你在此等候。”

大將軍的作息薛宗平再清楚不過了,此時他應該在做早課,以往他都是直接進去一起和大將軍做早課,怎麼會有小沙彌把門攔他的道理?顯然,昨日自己醉酒也把大將軍得罪了。

知道小沙彌是大將軍安排的,薛宗平不敢硬闖,也不敢往別處去,隻得站在門外等他召見。

初時,小沙彌還好奇的瞅他兩眼,時間久了,見他依舊如老生入定般站在那裏,都懶得再看了,等早飯時間一到,小沙彌利落的溜了,隻留薛宗平一人在那裏吹冷風。

薛宗平獨自站了一會,天上飄起晶瑩剔透的雪花,不一會他的頭上、肩上就落了薄薄一層,雖穿的是秋裝,他卻不覺得冷,反倒有些高興,晚上回去向阿玥討件冬裝,不知她還願不願意給他做。

心裏想著事,時間就過得特別快,午時初薛懷璧打開緊閉的院門,一身紫色袈裟,手持數珠,走到薛宗平麵前,溫聲問道:“酒醒了?”

不知是被風吹得還是覺得羞愧,薛宗平微紅著臉低頭回道:“醒了。”

“在這裏等了那麼久,想必凍壞了吧?去繞著寺院跑五十圈,暖暖身子再來說話。”

雪停了又下,直到暮色降臨,薛宗平才跑完五十圈,重新回到瑞玉院。

薛懷璧邊煮著茶,邊問他:“昨日怎麼回事?”

在他麵前,薛宗平倒沒有什麼可遮掩的,直接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命婦若要改嫁,須得報奏聖人,剝奪封號後才能自行和離改嫁。”

薛懷璧手下一頓,薛宗平雖然沒有直說,但他卻懂了,少安這是怕他失勢後會累及沈氏。他深深看了薛宗平一眼,低頭繼續煮茶:“你舍得?”

薛宗平隻覺得口幹舌燥,咽了咽口水,啞著嗓子回道:“我若活著自然舍不得。”

一時間禪房中隻聞水沸聲。

薛宗平倒不擔心自己說錯話,見大將軍托腮出神,也不打擾,隻是他早飯後便滴水未沾,又跑了近三個時辰,此時見壺中沸水一點點耗幹,更覺得渴的厲害,終是忍不住出聲提醒:“大將軍,茶可以喝了。”

薛懷璧這才從思緒中出來,見薛宗平眼巴巴的看著茶壺,便先分了茶遞給他。薛宗平笑著接過茶,吹了吹就一飲而盡,剛要回味嗓子裏卻湧出一陣陣灼燒感,滿腔刺鼻的鹹味險些讓他嘔出,也不再窮講究,他端起案上涼水壺咕嘟咕嘟的牛飲起來。

薛懷璧見狀,呡了一口茶,再看看案上少了一半的鹽盒,才頗為不好意思的笑道:“對不住了,一時晃神將鹽放多了。”

也不怪薛懷璧出神,他原本想得清楚,手心手背皆是她的骨肉,隻要威脅不到她的統治,隻要不趕盡殺絕,他就不參和皇儲之爭。但少安是他給她立的最後一道安全屏障,若連少安都開始考慮身後事了,他又如何能說服自己,危難之時自己的安排可保她平安?

“少安,你可怕了?”

薛宗平連忙回道:“大將軍於少安有再造之恩,赴君困厄,少安又何懼一死?用人不疑,大將軍當明白少安之心。”

薛懷璧點頭:“我自然明白。當初讓你擔負護衛陛下的職責,隻想著讓你做純臣,卻未替你考慮,你也有眷戀的人。”

他止住欲言的薛宗平,繼續說道:“現在就挺好,你那大妻出身琅琊王氏,又與隴西李氏是姻親,你若想向李唐派示好,想來不難,這次就用李慕道投石問路吧。”

朝堂之上,明麵瞧著李武兩家旗鼓相當,其實不然,自長子病逝後,她就開始打壓李唐皇室,登基前後尤甚,若非如此,武家又如何能與李家分庭抗禮?現在武家兩親王、十幾個郡王,不過被罷了宰相之職,便如喪考妣、門人四散,烏合之眾如何能爭得過有百年根基、與士族盤根錯節的皇族?何況,姑侄哪抵得過母子親?雖不願承認,但她百年後,還是要葬入乾陵,享李氏太廟的。

若將來她力不從心、李氏篡權,不管是三子還是四子繼位,隻要安排妥當,就可保她平安,畢竟弑母可不是個好名聲。

“大將軍,你不是說我不能與朝臣來往嗎?”

“路要問,距離也要有,不然還未等到用你時,你就要被陛下棄用了。”

深夜,薛宗平躊躇滿誌的出了白馬寺,不懼風雪連夜趕回家,剛到家就遇到了等他的白駁,白駁一句話也不說,隻請他去魯亭院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