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斯打開書房的門,笑著向沈令玥行禮,又側身請她進去,離開前還貼心的為他們關上了房門。
一直注意那邊動靜的狸歡,等數斯過來後,低聲詢問:“大娘子與將軍這是要和好了?我聽三七說,薛家在長安有個邸店,若將軍能討得大娘子歡心,我們也就不用這麼辛苦的從洛陽運錢財過去了。”
其他人雖不似狸歡那麼大膽,卻都放慢了動作,側耳聽數斯如何答。
數斯環顧幾人,低聲斥道:“不想與勝遇為伴的話,就不要打探將軍的家事!”
眾人縮頭,幹活更加賣力了,狸歡更是捂嘴搖頭,係繩捆箱的動作更快了。
書房中,沈令玥站在門口,見薛宗平坐在書案後的陰影中,他微低著頭,似在思索著什麼。
她慢慢走到書案前,這才看清楚他的臉,不過半個月未見,他竟消瘦了那多,緊抿著薄唇,所有的不快都寫在臉上。
她把信件放到他麵前後,手虛扶著書案:“姑父家和萬年縣的郭明府是姻親,姑父寫了封介紹信讓我轉交給你。”
薛宗平的手緊了緊,不是說好了不告訴外人嗎?他瞥了一眼信,自然,在李熠眼中,她怎麼也算不得外人。這次是他大意了。
薛宗平既不接信,也不敢抬頭看她,隻幹巴巴的回道:“我知道了。”
薛宗平等呀等,就是不見她離開,實在忍不住了,緩緩抬頭看她,這才聽她繼續說道:“半年前,我聽說外祖家的事後,就命人去長安訪到了那座舊宅,因坊間傳聞那裏陰氣重,所以一直無人居住,於是就找到房主,將宅院買了下來。因已荒廢多年,需要好好修繕一番,當時就沒有跟你說。”
他看著她的紅唇一張一合,說出來的話字字璣珠,聲音更是悅耳,所含之意讓他幹枯的心泛起陣陣感動,他傻愣愣的憋了半天,最後憋出了一句:“你真是個好媳婦,難怪阿娘那麼喜歡你。”
我比阿娘更喜歡你。
他以為這世間隻有他一個人還記得消亡在這繁華盛世中的謝家,原來還有她,她也記得,幫他記得。
薛宗平說這話本無大錯,畢竟謝家是蒹葭的娘家,謝宅是她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作為兒媳,沈令玥在知道謝家舊事後,主動買下謝宅,自然稱得上是貼心的好媳婦。
奈何聽這話的是沈令玥,經曆了近一年的磋磨,最近更是身心俱疲、多疑敏感的沈令玥呀。聽他說這話,她隻覺得諷刺:阿家一直拿她當親閨女對待,常說長大後讓她多幫襯著點他這個阿弟,何曾想過她會成為她的兒媳。
想到此處,她眼中泛起淚花,怕他看見又要生氣,便背過身去:“謝家舊宅的地契我會讓侍女給你送來,我回去了。”
說完,她就急匆匆的往外走。
薛宗平見她要走,急的起身說道:“院子裏的那些布匹銀錢你收入庫房吧,權當我補貼給你的買舊宅的錢,也不知夠不夠?”
沈令玥卻隻裝作沒聽見,開門快步走了出去。
等薛宗平從書房追出來,隻能看到一抹嫣紅消失在門口,他又追幾步,卻見一旁的侍衛們伸頭張望,再看看快裝好的馬車,最後還是停住了腳步,拍拍車上的箱子,聲音明朗而歡快:“別忙活了,去把三七叫來,將這些東西歸入大娘子的私庫。”
狸歡率先問出大家的疑惑:“將軍,咱們不去長安買宅子了嗎?”
此時薛宗平神清氣爽,頗有些顯擺之意:“你家大娘子已經替我買下了,我們冬至時直接去就行。”
數斯當即拱手賀道:“得此佳婦賢妻,實乃將軍之福。”
其他人見狀,也隨著數斯一起向薛宗平道賀。
薛宗平更覺與有榮焉,看什麼都順眼了,就連狸歡哼的那不知名的小調也有韻味了。
見薛宗平沒有追上來,沈令玥更是心煩意亂,她步履匆匆的走回芙蓉院,剛進屋就見薛子乾正拿著木箭一下又一下的射銅製火爐,而滿屋子的侍女站在一旁看著,竟沒有一個知道勸的。
她立刻火冒三丈,淩厲的目光橫掃屋中所有人,嚇得侍女們縮頭縮腦。最後還是白蘇哆哆嗦嗦的站了出來,她一直跟著白芷照顧薛子乾,現在失去了白芷的庇護,又是第一次見寬和大娘子發火,戰戰兢兢的解釋道:“大娘子,不知是何緣故,小娘子已經鬧了一天脾氣了,此時不過才剛剛好些,因此婢子們才不敢違拗她。”
沈令玥再看女兒,果然見她抿著小嘴,本就圓潤的臉更是鼓鼓的,眼中閃著水光,那一身的委屈相,讓沈令玥的心軟了又軟,她輕聲喚道:“阿元,阿娘回來了。”
薛子乾這才不情願的收了箭,草草向她行禮:“阿娘!”
行過禮後,她卻不看母親,反倒站在原地撅著小嘴低頭摳起了手指。
沈令玥拉住她的小手,走到坐榻前,坐在榻上耐心盤問起來:“阿元今日怎麼了,為何如此不開心?”
薛子乾低頭繞著衣帶,回道:“阿元並沒有不開心。”
“那你為何一個人在屋裏射箭?”
薛子乾抬頭看向母親,哆嗦著嘴卻又說不出來,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裏似迷失的小鹿般直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