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複吟白頭(2 / 2)

女兒自幼就被家人捧在手心,何曾見她如此委屈過?沈令玥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但越問她就越委屈,隻能暫且放下追問,柔聲哄道:“雪停了,明日阿娘陪你堆雪人好不好?”

薛子乾抱著母親的胳膊,頭埋在她懷裏,無精打采的回道:“阿元長大了,不堆雪人了。”

“阿元想做什麼,阿娘陪你一起?”

“阿元想吃什麼,阿娘給你做?”

……

任沈令玥說什麼,薛子乾隻管搖頭,真是哄也哄不好,再問就要抹淚。本就疲於應付的沈令玥更覺得心累,她半倚在榻上,單手揉著額頭,不耐煩的說道:“開飯吧,你莫要挨著我,去對麵坐。”

剛才還無骨似的薛子乾,立馬如驚弓之鳥般坐直了身體,語氣異常堅定的拒絕:“那裏是阿耶的位置,不是阿元的!”

“他不和我們一起吃。”說完,沈令玥對收拾案幾的白芨道:“將她抱過去。”

卻不想,白芨剛一碰到薛子乾,就被她一把推開,她順勢滑下坐榻,蹬上鞋就往外跑,邊跑邊哭:“我就是個小拖油瓶,你們都不要我,我走就是了。”

薛子乾還沒走兩步,就被一群侍女拉住抱著勸。

沈令玥這才明白她今日為何如此反常,厲聲訓斥:“哪裏聽來的混賬話,你就跟著學舌!”

薛子乾推開侍女與她爭辯:“這話哪裏有錯?我不就是隻有娘沒有爺的小拖油瓶嗎?大胡子他根本就不是我阿耶,不然,我們為何住在阿公家,不住在他家?他不過是你給我找的繼父,所以他才不喜歡我的。”

“我就是不討你們喜歡,我的箭壞了,他都不肯給我修,白芷也不見了,她答應過我要陪我打雪仗的,現在連你也不要我了。”

女兒的話如一把刀子刺入沈令玥的心髒,她麵色蒼白,光彩在眼中幻滅。是啊,就連小孩子都能看透的事,她的那些偽裝那些倔強,不過是做給自己看罷了。

薛子乾繼續哭鬧著要往外走:“我也不要你們了,我要回揚州,我要阿公阿嬤。”

白芨眼見大娘子如曇花般刹那間凋零,隻緊緊抱著薛子乾哭求道:“小娘子,快別說了,你就心疼心疼你阿娘吧,莫要再勾出她的心疾來。”

話音剛落,薛子乾就不鬧了,還抹抹眼淚,小心翼翼的看向榻上的母親,見她果然有些不好,心中一慌,馬上掙開白芨,蹬蹬蹬跑到榻前,搖著她的手撒嬌討饒:“阿娘,我錯了,你莫要生我的氣,我以後都聽你的話,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沈令玥強忍著心悸,摸著女兒的小臉,苦中作樂道:“誰說你不是阿瞞的孩子?你這認錯的模樣,和他幼時一般無二。”

薛子乾又嘟起了嘴,但她不敢再說,隻小心問道:“阿娘,你還生我氣嗎?”

“阿娘如何會生你的氣?白芷雖然不在了,但阿娘在呀,明日就陪你打雪仗。阿娘不會修箭,但阿娘可以跟著你小薊叔父學,等學會了,阿娘就給你修箭。”

“阿娘,箭已經修好了,大胡……阿耶讓瑤猙給我修的。”她繼續低頭認錯:“阿娘,我知錯了。我隻是想阿耶了,他明明在家卻不來看我,我將弓弦剪斷隻是想去見見他,和他說說話。”

沈令玥的眼角滑下一滴熱淚,她忙擦去,將女兒緊緊抱在懷裏,既心疼又自責:“這不是你的錯,是阿娘做的不好,讓你也跟著受委屈。”

一整天都緊繃著,剛才又哭鬧了一場,薛子乾窩在母親懷裏聽她溫聲細語的哄自己,沒一會就開始打盹。沈令玥見狀,讓侍女把飯擺上,攬著女兒哄著她喂了幾口飯,等她睡著,她親自將女兒抱回房間,給她蓋好被子,在她床前坐了許久才起身回房。再看案上的飯食,她也沒了胃口,擺手讓侍女撤下。

白芨見狀,轉身去了廚房,再出來時她手裏端著一碗參湯。

此時沈令玥剛洗漱完,正坐在鏡台前卸妝,她見白芨端了參湯過來,微微皺眉,剛要拒絕,就聽白芨勸道:“大娘子,你沒吃晚飯,好歹喝口參湯吧,不然夜裏難熬,明日也沒精神陪小娘子打雪仗。”

想到女兒,沈令玥這才接過碗,將參湯喝完。

白芨接過空碗,又伺候著她重新漱口,見她依舊無精打采的坐在鏡台前摘頭上飾物,白芨示意其他侍女退下,等房中隻有她們兩人時,她邊為沈令玥通發,邊輕聲勸道:“大娘子,婢子曾聞一言: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大娘子就算不為自己,也該多想想小娘子,事已至此,何不主動勸郎子將北疆的妾室接到洛陽來,這樣郎子也會記得你的好,就是那妾室來了洛陽,也是由著你拿捏。”

沈令玥緊緊握著玉釵在鏡台上緩緩劃過,留下一條深深地痕跡。

白芨見她抿嘴不語,繼續說道:“不若今日就借著小娘子哭鬧的由頭,由婢子去魯亭院將郎子請來,可好?”

玉釵被扔入首飾匣中,發出清脆的哀鳴。

“此話以後莫要再說,北疆之事也不要再提,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