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雖說聽著懵懂,卻也不敢繼續脫,隻順著胳膊往下刷水,歎著氣道:“今兒這一下午,我感覺像過了一輩子。吳先生,您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子事麼?就是死,我也不能做糊塗鬼不是?”
吳先生點點頭,也歎道:“你撿到的那書信雖是禍苗,卻也算是救了咱哥兒倆一命,可要說根由啊,還是你們何掌櫃引起的。”
“什麼?掌櫃的?”張三這才想起中午時候吳先生看了書信,似乎說過何掌櫃糊塗這話。
“你說李縣尉宴請的那人,是昨天夜裏來投店的?”
“是啊。”
“那就對了,”吳先生倒了倒鞋窩裏的水,這事他早在見信時候就想明白了,此刻給張三分析道:“幾天前,周圍所有客店掌櫃都秘密接到了縣裏發來的圖影,許下重賞,讓他們見到圖影上的人後就立刻報信。
“而你們何掌櫃昨天夜裏認出了此人,於是一早便跑去告密——他也不想想,如果是逃犯,為什麼不張貼告示公開緝捕,賞錢就那麼好拿?”
“可這……”張三不解,“就算不給賞錢,又為什麼要殺我們?還有掌櫃的也讓我找您救命,還說什麼您走時候沒穿油衣,讓我也不要穿……”
“哦?他這麼說的?”吳先生笑問。
“對呀。好像說要賭一把什麼的。”
“哼,”吳先生冷哼,“死到臨頭還要害人,那是說給你聽的,哪兒安的什麼好心。你想想,我說是去買雞,可我沒穿油衣沒帶傘,等買回來,飯盒要不要淋濕?如果隻能出去一個人,該披了油衣的他去,還是你去?”
“啊……”張三一愣,隨後跺腳道:“這老王八……不對呀吳先生,出門時候那軍爺確實說一個人去就夠了,可掌櫃的是主動讓我去的。”
“你呀!所以我說你能活著見到我真是個奇跡。”吳先生無奈搖頭,“他那是明白自己出不去了,這才讓你走的,好歹也算還有一絲希望。”
吳先生話沒說透,他也是出門後才想到,不是自己騙過了衛兵,而是李誌故意放他出來的。因此,他料定張三也一定可以出來,這才在另一家客店等著。
一來,憑他對張三的了解,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的情況下,張三肯定會到最近的客店裏偷懶躲了;再者,李誌隻是在玩貓抓老鼠的遊戲,自己也根本逃不掉,思來想去,隻有和張三攜手,藏去那個憑誰都想不到的去處,才是唯一最有可能的活路。而掌櫃的既然是告密者,顯然不會和方進有什麼聯係,也就沒必要放他出來做魚餌了。
“吳先生,”消化了吳先生所說的之後,張三感覺渾身發冷。他不理解,人為什麼要有那麼多的心思。張三不想再去弄清何掌櫃的想法,他情願什麼都不知道。
“唔?”
“您為什麼說隔壁店裏的許掌櫃他們都死了?那咱店裏的夥計們會怎樣?還有……還有掌櫃他……”
吳先生沉默地歎息著,似乎麵孔都被雨水衝刷得變成塊鐵,許久才喃喃道:“許掌櫃麼……那日來找你們掌櫃時我還照過一麵,頂好的人……”
“張三啊,許掌櫃……就算是我們害死的,從我們進了他的店,那一店人就都要死。可……可螻蟻尚且偷生,我又能如何……”
似乎說出來會讓良心好過一些,吳先生把他的判斷全都對張三講了。所謂寧可錯殺三千,不能放過一個,但凡有可能認識方進和知道書信內容的人,全都要除掉。
然而這裏畢竟已臨近都城,屠殺客店、戕害官員,那不是鬧著玩兒的,因此,何掌櫃的店鋪,會在方進死後,被誣為見財起意、謀害方大人的黑店;而許掌櫃的店鋪,會在把人全殺掉之後,由那些暗哨扮作經營者,掩蓋此事。至於如何瞞過街坊鄰居,因死無對證,什麼回鄉探親、進城享福,愛怎麼說都行,這就是下午二人在廁坑下聽李誌說過的——“照原計劃負責此地”。
吳先生的一番話,仿佛為張三打開了一扇邪惡卻又新奇的大門。原來,人可以這麼壞。
“我還是不明白吳先生,為什麼前麵您說李縣尉不好糊弄,要我們出去,可後腳您就又讓躲在下麵?”
“這個啊,”吳先生心情稍微暢快了一些,笑著解釋道:“如果我們不出去換衣服、裝作逃走的樣子,李誌就勢必會叫人檢查下麵;而我們修飾一番過後,甚至連廁坑的蓋子都沒有蓋上——隻要走近細看就能發現,他卻反而不加留意,這就是我說的障眼法。”
“那您剛才說他們都在客店之中,卻不會來東廁呢?”
“——因為他們要裝扮成掌櫃夥計,還要處理許掌櫃等人的屍體,而最好的埋屍之處,就是後院的牲口棚子下麵,因此前院最多留兩個把門兒的,自然不會來這偏僻晦氣的東廁了。”
“張三啊,”
正當張三還在咀嚼吳先生話語的時候,吳先生卻是緊跟著問道:“你問了我這麼多的問題,我隻問你一個——你覺著,我們現在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