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溪鎮高原,萬山叢簇,十萬大山,九萬大山形容不出來。
群山夾雜的壩子中,有個關家營盤,山環水繞,地理位置很是重要。
石溪境內有條石溪河,石溪河原先叫不叫石溪河,沒有人知道,有人說,搬來躲稅的時候,河已經就叫石溪河。和很多流向遠方的河流一樣,石溪河的支流多得不計其數,幾乎每隔一座山就有一條溪流注入,中間還要夾帶多處山泉,水井。
石溪河兩岸居住著很多村莊,石家,關家,黃家。習慣上把漢人家住的地方叫做河邊的,河對門的,或者山腳下的人戶。
山頂居住著很多寨子,分別是苗族,彝族,侗族,壯族。少數民族居住的寨子叫做山上的人家。漢族居住的寨子叫做山下的人家。
這一山,那一山之間高高聳起的山,常常就叫做營盤。
石溪是個古鎮,管著幾十個營盤,從北到南,石溪營盤、關家營盤、張家營盤等等。營盤一名是什麼時候興起來的稱謂,或者古已有之,不得而知。
學令府北約五十裏的地方,二十五公裏的樣子,有個叫老鴉山地方,是幾個營盤交界的山窩窩,地勢險要,青山綿翠,峻嶺斧削,黑山白水,草長飛鷹,真是個窮鄉僻壤。一條清清的石溪河橫穿兩山間,卻洗不白其黑暗的曆史。過路的人見了常常感歎,黑山白水,草寇出沒。
馬幫過路時要從老鴉山過。
關家族譜上寫著,祖上是朱王爺遷來戎州屯邊的士兵,祖籍記著,祖籍山西大石板為記。曆史上族人生活無著無落,為了躲稅,逃兵役,謀生多次遷居。
有一個老太太帶著三個兒子來石溪鎮一處營盤居住……於是有了關家營盤。來營盤之前,其夫已經死去了,死於雲雄縣。老婦在石溪鎮安家落戶以後,勤勞致富,開墾山地,後來家裏漸漸殷實了起來,加上兒子大了幾弟兄就分了家,各自為家。
幾弟兄給老婦養老的方式是定期送吃的去給老人養老,一般是一年一次。幾弟兄各自在小地方種地,放牛,放羊,有時也回曾經住過的地方當雇傭工,手藝人。積下錢來換取糧食種子,牲口之類。他們在營盤上過春種秋收,自給自足吃穿不用愁的生活。
據說每到給老婦送孝敬的錢糧去的那些天,幾弟兄心裏總是很不高興。常常要大吵大鬧一次。事情過去了很多年,營盤上的人戶增多了,有了百十來戶的樣子,而當年帶著子女來開荒的老婦人卻已經謝世了,留下許許多多的子女在營盤上生活。
在清廷的高壓統治下大家的生活過得苦不堪言,少部分正兒八經的人會在田野,麵朝黃土背朝天埋頭苦幹,很多遊手好閑的人整天不幹活,除了賭還是賭,除了偷還是偷,有特殊本領的人則隔三差五的去偷牛來賣,被抓著打個半死還不知道悔改的多的是。一旦犯了法,不論是小法還是大法,躲進山裏去了,追山的追山,當山賊的當山賊。
三條的母親望子成龍,曾經含辛茹苦送三個兒子到鄉村私塾讀書,希望子女識一點知識不被人騙,光大家族門楣。三個兒子不成器,隻愛學木工,當石匠,做篾匠,偏不喜歡舞文弄墨。
連一個秀才考試都沒有加過,就回家來放牲口,種地了。還好,遇到了齊王,連媳婦也給他安排了,此後就不再為了娶媳婦犯愁啦。三條能夠安安分分的當兵啦。
三條的母親老了之後,沒有力量再管束她的三個兒子了,讓他們各自為家,三條排行老三,弟兄中最年輕,最少不經事,卻勤勞能幹。本來子望著種地豐收了,養牛羊喂大了,賣了,給三兒子娶個媳婦,再一代又一代的在關家營盤從事古老古代就從事的各種勞動生產生活方式,反正大家活了多少代了,都樂此不彼,就樂此不彼吧,比如羨慕別姓人張家劉家經常到外地去販賣拐人家年輕姑娘來媳婦之類的事情,關家營盤的人做不了,最主要思想沒有這樣壞。那就做地地道道的關姓人,聽天任命,過自給自足的生活。
三條最聽話,常常幹完自家農活以後,外出去找活兒幹,結交了很多朋友,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他都認識一大堆兒。假如地裏一天天豐收起來了,他就不會那樣痛苦,無助,在漆黑的魅影裏抱著母親的手臂哭泣,哭生活如此晦暗,沒有一線生機,他也就不會跑到山裏放羊,跑到山頂子上大喊大叫,想和山風比誰的聲音更悠揚動聽。他也就不會多和順子多說幾句閑話,認識造反的順子,帶著自己去參加農民軍。
三條的兩位哥哥,一個的名字叫潑皮,一個的名字叫做二狗。名字是三人的爹還活著的時候給取的了,那個時候,倆老口經常帶著娃兒在雄縣,邊鎮一帶打零工,有時候是當小工,有時候是當木匠,有時候是當石匠,在石溪,倆老口也算得上是走南闖北,到過許多地方,有見識的人。取好聽的名字怕人妒忌,給大兒子取了一個街頭市井那些潑皮無賴用的名字,叫做關潑皮。
老二的一個兒子叫關二狗,取這個名字的用意大致和老大的相同。
隻有三條,取了一個文縐縐的名字關三條。民間方言裏三條是不成氣的意思,相當於沉迷賭博的意思。取難聽一些別人不會爭的名字,不會得罪人,神靈就不說啦。
順子對三條的態度好,喜歡在一塊兒喝酒,辦事情,三條吹牛說自己家已經很富有了……,兩位哥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在這擋擋上冒出來了,一般是站在三條後麵,加以反駁。
順子那時候是當地的主簿,一個小小的芝麻官呢。官雖然小,五味俱全,還是很引人注目的。
兩位哥哥嘲笑說,三條你老是亂吹牛皮,你看褲襠破了都還沒有補。於是把三條拮據的生活狀況,甚至於每年的收入,欠左鄰右舍的錢款數目都告訴人家。讓別人別和三條往來,免得把三條影響學壞了,不務正業,娶不到媳婦。
三弟兄見麵常常不歡而散。
三家人雖然處事時多處是彼此幫襯的,但是不和睦,每年收成後都要坐在一塊兒商量如何分糧食的事情,一分糧食,你分多了,我分少了,常常會鬧別扭。
三條大哥關潑皮的婚姻是這樣結合的。
元宵節那天,冒槽灣王家嫁到高原城去的姑娘王春花跨了一頭小毛驢來探親,小毛驢上馱著兩袋麥子,人牽著走了一天的路,累了。由於穿的小繡花鞋,走出一腳的血泡。矮子坡腳下時走不動了,坐在半路上休息。恰巧三條上石溪趕集回來,遇到了王春花,倆人你一言我一語就認識了。三條執意要為春花帶路,帶到了王家。
王春花的父母在家給紅豆蛻皮,去年秋天收獲的一些老紅豆還沒有蛻皮,眼看就要春種了,忙裏忙外,缺人手,簡直十萬火急。見到久別的姑娘,非常高興,有人來幫家裏幹活兒來了,從冒槽灣嫁出去還惦記著家裏,實在是難能可貴。
王春花的父母問三條是她的什麼人,嫁去的那家人戶嗎,年齡小了些,人雖小了哥總是會長大的。王春花說山腳下關家人,路上認識的,執意要送我回來。
王母說,原來是半路認識的,倒是誤會死咱了。
王春花的父親請喝酒,小關,喝酒。
三條說,你也喝。咱關姓人就好這一口啊。
三條喝完酒,告訴王父,人已經送到了,咱要回去了。
王春花的母親讓三條坐會兒再走,問三條結婚沒有,有沒有中意的人家,介紹一個給三條要嗎。
三條說咱家大哥還是光棍兒呢,咱不急,等幾年再說啦。
正是說的無心,聽的有心。
三條回到家裏之後把事情給母親說了,三條的母親買了一把麵條,打了兩斤酒打算去王家相人。
三條問,姨,你是給咱相親還是給大哥二哥相親。
母親說,你的年齡還小,過幾年再說啦,咱給你大哥去相親。
三條說,那咱也要去,你不認識路,咱給你帶你路。
母親說,就你激靈。
三條,潑皮,還有他們的母親帶著手禮去了王春花家相親。
王家當時正在晾曬糧食。
王母說,你們為了什麼事情來。
三條笑嘻嘻的說,為了提親的事情來,那天你家說的話可要算數哦。
王母說,當然算數,冒槽灣多的是姑娘,就差人來提親了,你們到家裏坐吧。
三條說,嗯。
五個人來到了屋裏,坐著休息,王春花當時沒有在,去山裏采蘑菇去了。
王父也坐下了,語重心長的說你家既然有三弟兄,姑娘嫁在那裏總是不會被欺負的,我倒是早有心介紹一個冒槽灣姑娘給你家了。
王母說冒槽灣有許多待嫁的姑娘,有的放羊去了,有的收糧食去了,還沒有回來。現在隻有最小的一個兄弟家有一個叫做王海棠的在家,父母好像也是在的,你們來的時候還在大聲吼著驅趕地裏亂琢糧食的雞呢。咱帶你們去看一看吧。
母子三人跟著王春花的母親來到王海棠家述說了來意。
王海棠的父親知道了來意,問清楚了給何人相親。看見潑皮還人模狗樣當即就答應了。
王海棠和關潑皮初次相識就定了終身。
定終身的原因,兩家都是漢人,沒有垢話。加上王家是新搬去的住戶,在冒槽灣還立足未穩,要多攏絡一些個親戚。
晚上回來了,關母在路上告誡潑皮,從今以後你不要拈花惹草了,你算是有意中人了。要真心實意的給人家姑娘牽馬帶路。
關潑皮一聽急了,誤以為母親要丟下他不管了,忙說,如果要把你分開,那我寧願不要媳婦了。
關母說,你老大不小啦,要學會當家做主,當媽的總不能一直陪著兒子到老吧。
關母的神情緩和了些,對潑皮說,年齡大了,娶媳婦是應該的事情。不過,我手裏沒有錢給你娶媳婦,既然人家不要錢財,願意來,我也沒有意見。我幫你跑路,撮合關係吧。
第二月,關母趁熱打鐵,帶上一把麵條,又去相親去了,這回兒子們都沒有去,隻有關母一個人去。
傍晚,她老人家就把王海棠領到家來了,是王春花家做的媒,雖說是媒人,卻沒有媒人的實質,隻牽了個線,做媒人要收很多禮物,肥水不流外人田,兩家的父母英明,當即就搭成了此事。
傍晚時分,關母帶著王海棠來到了關家。
三弟兄正從地裏幹活兒回來,沒有進屋,感到家裏變熱鬧了,心裏想,都在幹啥呢,怎麼那樣熱鬧。剛一進屋,見椅子上坐著一個圓圓臉,穿了花花襖的年輕姑娘,濃眉黑眸,光采亮麗,臉上紅撲撲,似羞卻喜,她不是昨天王海棠嗎。
關潑皮在盆裏洗了手,文質彬彬的對王海棠說你怎麼找到我家來了,王海棠回答說是關母去她家接來的。
王海棠在關家住了幾晚上,晚上是和關母睡在一塊兒的,幾天後,喜酒都沒有辦就和關潑皮洞房花燭了。
大兒子娶到了媳婦後分家出去了,在老房子邊上蓋了一座一室三廳的房子居住。房子寬敞明亮,很是為後麵的兩個兄弟豎立了榜樣。
大兒子分家後,她跟二兒子小兒子住一塊兒,住在老屋裏,沒有分家。
秋天到了,家裏的三口人忙不過來,二狗和三條整天忙活在田野裏,半夜三更了才會回家來,走在彎彎曲曲的小路上,聽著蛐蛐兒的歌聲,倆人會哼著鄉村小調,扛著鋤頭慢悠悠地走回來。
有一天,王海棠跑去給關母說咱知道王家對門的河邊有一戶楊姓人家還有一個姑娘待嫁,名字叫做楊玉蘭,二兄弟還沒有媳婦,為什麼不托人去相親,試一試能不能娶來當媳婦。
關母說,事情就交給你去辦吧,買點東西去楊家相親,一則是這樣,二則你已經來了不短的時間了,該回去探訪一下家裏的父母。
王海棠說,中午就啟程回家去可以嗎,你不怕咱半路失蹤了,跟人跑了,這個年頭,花花公子可不少,還是讓二兄弟和咱一塊兒去吧。
關母說,老二老三都去。手禮就不用買了,石磨上還有幾把麵條,酒也還有半桶,倒幾瓶裝上中午就去吧。
王海棠帶著兩個兄弟在中午去探親去了,一則是探親,二則是相親。
三人還沒有到王海棠家,半路就見到了王海棠的父親,王海棠的父親攆著羊到冒槽灣大溝裏放羊,寸土趕集會的時候王父買了三隻羊來喂,羊關在家裏幾天沒有吃草了,他攆著羊出來,讓羊透透新鮮的空氣。
王海棠見到了王父,搬到冒槽灣後水土不服,樣子變得像苗子倮洛了。
大家寒暄了一陣子,老人對王海棠說,以後你不要經常來冒槽灣了,自己顧自己的家庭去,咱和你媽在家裏吃的住的都有,啥都不缺,也不缺快樂。這樣興師動眾的來浪費錢呢。手禮花了不少的錢吧,咱家裏還有不少的銀兩,回去咱給你一些。
王海棠說,探親隻是其中一件事情,另外還有一件事情,二兄弟要去娶楊家姑娘,咱家對麵河邊的楊家姑娘還在吧,咱到關家去的時候楊家姑娘的年齡還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