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互相查問,我們慢慢知道:這裏麵的大部分人,並不是來自於同一個招聘點,而是從他們附設的許多個招聘點,以不同的形式,招進來的。而且我們來的人還有先後之分,互相之間都是比較生疏。當一個半個月以後,即使我們有心鬧起來,他們隻要隨便找個機會,把我們互相隔離打發,就可以了事。於是,我們要對付他們,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我們開始偷偷行動。幾乎每隔幾天,就有七八十來個先來的工友,被理經理王主管他們送走了事。我們在私下裏與這些人,在日常生活中,都打得火熱,在他們要走之前,我們一般都把他們的電話號碼給記下來。等他們到了那邊,我們就會查問這些人的基本情況,問他們在那邊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待遇對待他們。通過互相交流,就有機會查實他們機構的端底。時常的,是這樣一種情形,當沒主管他們眼線在旁時,老大就會偶爾給先走的人打電話了解那邊的訊息。這樣一五一十的,我們通過不同渠道,終於對時益健公司的情況大體上有了個端貌。
原來,他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機構。第一步,他們是這樣作的,到整個大街小巷各個角落分派人手,貼他們的招聘廣告,寫上聯係的手機號碼,但沒有坐機,也沒有聯係地址。第二步,他們在這個城市花大價錢,租了許多個點,按地域進行分配,接收應聘者的電話。當有人在電話裏應聘,他們會一不小心的,把你的情況給了解清楚,然後告訴他們點所在的位置,叫你上門麵試。等你到了麵試場所,他們再根據你的情況,巧舌如簧,告訴你有怎麼好的工作,而後就要那一大堆各種名目的費用,直到把你身上的錢,給掏得差不多了,就告訴你工作地點,在哪個哪個地方,叫你怎樣坐車,自己尋去。第三步,也就是我們現在經曆的階段,他們有許多個秘密分布的小作坊,在小作坊裏的試用期,是一個月。這一個月他們說是鍛煉你的能力,在小作坊裏串一個月的珠子。而這一個月的工資,他們說現在暫時不發,等到了工廠那邊一並付給你。第四步,就是老大打聽出來的,就是在工廠。工廠裏有騙子機構的下線,他們每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苦力,工廠就給騙子們一筆錢。而且,當新入廠者到宿舍的時候,還要被洗腦。騙子們把新來者安排與上一批被騙者住在一起,實行”一帶一”的策略:即下一批來了五六個,上一批被騙者的五六個就時刻盯著你。這些人已經逆來順受了,他們當然會留給你一些最基本也最現實的勸說語:“我們也是被騙的,但現在身無分文,既來之則安之,不如好好幹下去,等有了錢再走之等等的言辭。”這就是他們的四步曲。每一步,都充滿了落魄者的辛酸和屈辱。落魄者就象豬玀的來去,被他們轉手著。而他們,卻在這樣的騙局中撈取了大批金錢,獲取了生活的基本物質資料。而工廠呢,隻是暫時得到了廉價的勞動力,緩解了因人力缺失而導致的開工不足。當然,那些在應聘時騙子們所給的允諾,也絕對是假的了;當被騙者向工廠要在小作坊裏白幹的活錢時,工廠也是一口回絕,根本就不承認有那回事兒存在。
在這個過程中,工廠也不自覺的參與其中。作為既得利益者,它們難道就沒有想到自己的社會責任,對普通員工的生存狀況負責?它們難道就沒有義務,對此類情況進行揭發,甚至舉報?為什麼它們保持沉默,甚至與騙子機構沆瀣一氣,對最弱勢的群體,不僅進行肉體上的剝削,還要作精神上的訛詐呢?它們這樣作,就不怕造成族群對立,導致不同階層矛盾的尖銳化嗎?隻是它們,仿佛就根本沒有考慮到這些;仿佛資本,真正就是主宰世間的一切,誰都應該完全匍匐在它的腳下。
這難道就是社會存在中的真實?如果真有這種真實,那它未免太打擊我們在善良中積累的人性。在惡的膨脹麵前,我們的許多人,如果就隻能一味退縮,都不站在對它的審判的席位上,那真理和正義的聲音,就要缺位在這個世界上。而這種缺位,對於弱勢者的一群來說,將是對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這樣的失貞,將使人一輩子不再能站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