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論是講究方法的。中國古代史上的大政治家往往都是大辭辯家,而當年蘇秦張儀在辯論中左右天下大勢,創出了聲名顯赫的縱橫家的名頭。自漢末以來,天下飽學之士無不崇尚清談之名,以談、辯、論為士子必學的修為,這個傳統延續至今。高手之間的辯論,往往就是陰設計謀,陽論言辭,動之以形勢,誘之以利害,尋其破綻,收為己用。而這個錢茂才自是辯論中的高手,
錢茂才一聲大喝:“木連暖,你已經犯了死罪!”這句便是錢茂才的論調,以後所有的言辭都是為了這句話服務的。錢茂才幻想著用他卓絕的辭辯術輕輕鬆鬆的擊敗這個年輕小子。然而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木連暖也掌握了這種辭辯的技巧,他所修習的縱橫術正是辭辯術的老祖宗。
錢茂才道:“此次淮水一戰,匈奴人赫連部傾巢而出,必欲攻下江東,情勢已是危急萬分。建武中郎將王中仁將軍乃淮水一線的統帥,我朝淮水一線的軍隊皆在王將軍的統轄之下,你驃騎營也不能例外。號令統一、令行禁止乃是行軍打仗的首要前提。戰役的勝負往往決定於此。然則,你驃騎營三番五次的違抗王將軍的軍令,木連暖你意欲何為?”
錢茂才根本不給連暖辯論的機會,接著說道:“王將軍為了支持驃騎營的作戰,派了他的親生兒子王鑒之深入敵後,與驃騎營的將士同吃同住同戰鬥,整日為他擔心,你可曾知道?我幾次三番勸說王將軍將王鑒之調回身邊,王將軍言道:別人家的孩子能與匈奴作戰,為什麼我的孩子就不能,我就想看看王家的子弟敢不敢與胡人作戰。這是對驃騎營多麼大的信任啊。可你又是怎麼幹的呢?驃騎營進駐鍾離縣,不上報,不歸建,致使王將軍對鍾離一無所知,這是你的第一錯。驃騎營擅自出兵,偷襲匈奴後軍,激怒了匈奴人赫連部的單於,從而引發了這次淮水之戰。這是第二錯。戰爭開始後,驃騎營不聽從王將軍南撤作戰的號令,竟然死守鍾離縣,從而破壞了王將軍的作戰部署,致使匈奴的主力逃離了我大軍預設的包圍圈。這是你的第三錯。你部逃離鍾離後,王將軍多次命令驃騎營進駐滁州,與大軍回合。可驃騎營再次抗命過江,竟然與堵截的揚威營起了衝突。驃騎營一言不合,趁揚威營不備,將其打散,死傷遍地。這是你的第四錯。”
錢茂才指著身邊的江南世家說道:“江東名門望族踴躍捐錢捐糧,供養了這樣的一支軍隊,就是為了保護江東的太平,抵抗胡人的南下。驃騎校尉木連暖犯了四大錯,抗命不尊,打傷友軍,破環整體作戰計劃,便是等同於通敵。本來驃騎營就是因為兵變而被趕往鍾離縣的,如今仍舊劣跡斑斑,竟然還敢再回江東。江東的世家名士能答應嗎?江東的百姓會答應嗎?隻怕眾江東豪傑要群起解散了驃騎營,捉拿木連暖,這才是民心之所向,王道之所安。”
錢茂才說完,大廳中一片喝彩聲。幾個剛才被連暖鬥敗的青年俊傑群起響應:“解散驃騎營,捉拿木連暖!”震耳的呼聲此起彼伏。
聽完了錢茂才的一席話,連暖佩服不已,這個老謀深算的軍師,用自己的掌握的軍權給驃騎營扣了一頂違抗軍令的大帽子。軍令在錢茂才自己手裏,他說你抗命你就是抗命,絕沒有反抗的餘地沒,沒有一絲破綻。從這裏不能與他爭鋒。連暖思籌片刻,不禁計上心頭。他心中尋思:你說你的,我說我的,你的沒有破綻,我的也沒有破綻。到時,自有旁人來定斷。
想到此,木連暖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諸位聽我一言。錢軍師的話,我聽了很不舒服,也不敢苟同。在座的諸位都是名滿天下的英雄,眼界、視野自然強過一般百姓。自去年以來,大晉朝遭受了來自北方幾個外族的入侵,國家殘破,京都淪陷,中原易主。遭受最大苦難的便是百姓。從北方各地倉皇南下的世家和百姓,餐風露宿,流落荒野,痛苦不堪,還要時常遭受胡人騎兵的屠殺。十之八九倒斃於途中。從京都到荊州的大道兩旁的樹枝上,掛滿了上吊而死的士民百姓,綿延一百多裏。這是何等淒慘的景象啊。道德淪喪,斯文掃地,明教被一掃而空,整個中原大地變成了腥膻的放馬場。而我們驃騎營的每一個兄弟,都是從北方和中原九死一生逃出來的,父母親人多喪命胡人之手。我們都懷著對胡人的刻骨仇恨,這樣的隊伍怎麼可能通敵呢?”
連暖昂然說道:“胡人占據了中原,漢人隻好逃到江南。假如胡人追到江南,漢人將跑到哪裏去呢?有些人以為胡人占了中原就不再南下,那就是癡人說夢。匈奴人赫連部已經吹起了南下的號角,今日之戰稍稍受挫,不出一年,匈奴人必定卷土重來,江東將再次麵臨著巨大的危險。我驃騎營去年過江時有四千弟兄,如今再回來已經不足二百。一個多月的血戰,驃騎營的兄弟無一人投敵,無一人逃跑,個個勇猛無比,與數倍於我們的胡人以命相拚。這樣的勇士,這樣的軍隊,豈會賣國通敵!所以我說錢軍師之言純屬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