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千金皺了皺眉,起身道:“這是哪裏來的野種,怎的亂認起爹來,都給我把他攆了出去。”她一發話,左右來了兩個家人,就想把這孩子攆出去,外麵傳來一聲且慢,跑進來個男子,隻見他四十上下,生的一張麵團臉,穿了素衣裳,看起來十分和氣。
隻見他也不行禮,就對陳千金皺眉道:“弟妹怎這般糊塗,這個孩子,卻是伯母應的,過繼到大智兄弟命下,這喪事,怎能少個砸盆駕靈的人呢?”陳千金瞧一眼來人,卻是劉家族裏的長兄,人都稱他劉一哥,平日見了陳千金,那笑可都是從沒斷過。
這樣皺著眉頭,陳千金卻還是頭一遭,聽了這話,陳千金冷哼道:“這要過繼孩子,也是正事,卻也要等到我回了家鄉,和婆婆商量了,才好過繼,這不明不白,把個孩子送來,卻做何道理?”
劉一哥抄著手,點頭道:“弟妹說的,也有道理,隻是你現在上有婆婆,她主張了,族裏眾人也同意了,自然就成了。”這話噎的陳千金差點沒背過氣去,她好容易順了氣,對劉一哥道:“這話說的,難道我這當娘的,連挑個自己合心意的兒子都不成?”
劉一哥摸一下胡子尖,對陳千金道:“這卻是我疏忽了,樂哥,過來。”說著叫那孩子過來,要給陳千金磕頭,認他做母,陳千金聽這孩子叫樂哥,心知這就是五嫂子的長子,眼珠一轉,也不受那孩子的禮,隻是側著身子對劉一哥說:“五嫂子家隻有兩個兒子,長子自然要繼了她家的嗣,要過繼,自然也是次子,怎的把個長子過繼來了。”
劉一哥正在扭著樂哥要他給陳千金磕頭,叫她娘,樂哥哭了這半日,肚裏餓了,眼睛骨碌碌直瞧那靈前供著的供品,那聽他的,劉一哥都要扭出一身汗了,還沒讓他跪下,猛的又聽陳千金這樣說,略愣了下,手一放鬆,樂哥早就掙脫,卻那靈前抓果子吃,急得丫鬟忙上前要打他的手,卻又怕他真是嗣子,到時候,可就是自己的家主了,不敢動,就愣在那。
劉一哥忙上前一步把樂哥抓過來,小聲訓斥道:“你來時候,你娘是怎麼對你說的,怎的這般?”樂哥人雖小,卻也記得,忙把果子放下,撲通一聲跪在陳千金麵前:“孩兒見過娘親。”邊說邊蹦蹦蹦磕了三個頭。
陳千金聽他磕的那頭,十分用力,叫丫鬟把他扶起,見他生的還算清秀,問道:“你既認我做母,可要知道,日後不能再稱五嫂子為娘。”樂哥是孩子家,隻記得娘說的,如果稱大嬸為娘,就可得好房子住,好衣裳穿,好東西吃,哪知道這生母和嗣母的區別,連點幾個頭,陳千金道:“你可要記得今日說過的話。”
說著就命丫鬟把他接到後麵,安排他換衣裳,吃果子,劉一哥站在一邊,看見陳千金輕易就允了這事,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上前道:“弟妹果是通情達理之人。”陳千金冷笑:“聽一哥說的這話,樂哥卻不像你侄子,反像你兒子。”這本是無心之語,誰知卻惹起一哥的心事,一張臉,登時變的通紅,半天才道:“弟妹好會說笑。”
陳千金命人把他安排在後麵歇息。等他們走了,薑媽才對陳千金道:“姑娘,這孩子認了,卻要萬分小心,定要讓他不認他親娘。”陳千金扶住額頭,歎氣道:“這立嗣卻是遲早的,婆婆定了,也隻得如此,隻是那個五嫂子,薑媽?”
薑媽給她捶著背:“姑娘,那五嫂子,隻怕也是個不安分的,要不?”陳千金頹然的放下手:“旁的事,日後再說。”說著看向劉大智的棺木,歎氣道:“先把棺木運回鄉再說。”
玉蓮她們聽說陳千金要帶棺木啟程回鄉,卻也來辭一辭,玉蓮到劉大智靈前上了一柱香,樂哥答拜了,玉蓮垂下眼簾,劉大智在宋家教書時節,自己遠遠望見他,卻也是樸實男子,當時也暗道自己終身有托,誰知不過轉眼,自己就站在他靈前行香,抬眼看陳千金,見她麵容憔悴,不過短短時日,就老了許多,上前和順娘安慰了她,陳千金也略略應酬,各自散去。
陸秀在外做官,屢次升遷,輾轉各地,也難得回到家鄉,家鄉的風物,自然也少聽說。轉眼就是嘉靖四年,嗣皇帝嘉靖帝和群臣,就嗣皇帝本生父和入繼父的稱呼問題,展開大議論,時任國子監司業的陸秀也被波及,雖保住性命,卻被罷職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