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意何擇 情理兩峙(2 / 2)

隻見朱棣在屋內背手踱著方步,字語鏗鏘道:“維喆(夏元吉)這次任務完成得不錯,吳淞口和浙西一帶的水患總算是徹底解除了,也算了了朕的一塊心病。”話至此處,朱棣頓了一頓,端起茶碗飲了口茶,略沉吟片刻,續道,“江南一帶現如今民心基本安定……那麼,那件事情,你覺得如何?”

“微臣以為,現在還不是時候。”安佐據那嗓音判斷,此人當是那日兩軍對峙中,站在朱棣身旁的被他喚作“廣孝”的老僧道衍。

“那朕豈不是要在……”朱棣的嗓門因激動陡然高了起來,但他似立感失態,又瞬間住口,恢複了尋常語態,還道,“也罷。那在你看來,究竟什麼時候才是最恰當的時機?”

“嗬嗬,時機到了自然便是‘時機’,時機未到空想也是多餘。”姚廣孝從容笑道。

“嘿嘿,等待時機,朕為了這一天,不知已等待了多少個春秋了。總之朕意已決,這遷都一事,勢在必行。”朱棣鐵了心,沉著應道。

安佐不知道朱棣口中的遷都一事究竟是何情況,隻聽聞他吐出的‘等待’二字,便即恨得咬牙切齒,暗道:想我安佐等待報仇的這一天,也不知等了多少時日了。

“好了,夜深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待姚廣孝走遠,朱棣呷了口茶,又似自語道,“朕看來今夜還有位遠道而來的朋友不得不會。屋外的朋友請進來吧。”朱棣這似胸有成竹的一呼,倒叫安佐陡然一驚,心想既然已被你發現,那幹脆正麵來個了斷。他一麵想著,一麵提氣正待從圍牆上躍下,這時突聞一陣爽朗的大笑竟似並肩從自己身旁響起,同時見一條高大的身影從身側的牆頭一躍而下。安佐這一驚非同小可。心道我自認藏身隱秘,不想此人竟就在我身旁待了這許久,而自己竟渾然不覺。安佐越想越是驚詫,不由地朝那條身影望去。

“燕王陛下果然了得,哈哈,老朽隻在牆頭打了個盹兒,且睡時從不打鼾,就連坐在我身旁的那小子都不曾知覺,竟然倒被你給發現了,哈哈,有趣有趣!”安佐聽這人口中自稱“老朽”,而見其體格又不見半分龍鍾老態,正自覺詫異,不想聽他提到自己,冷不防又是一驚,心想既然已經暴露,也就不必再躲躲藏藏。打定了主意,安佐也跟著朗聲哈哈一笑,略一提氣,足下無音地落在屋內那自稱老朽之人的身旁,笑道:“前輩功夫了得,打鼾無聲的本領更是一絕,晚輩佩服,哈哈!”

那人未料安佐竟也有此功力,且臨亂還能如此鎮定,回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皮著臉笑道:“嘿嘿,有點兒意思,有點兒意思嗬小子……”借他回頭之際,安佐觀此人約莫五十上下年紀,麵目英俊,身形挺拔,著一身粗布對襟大褂,髒兮兮的下擺隨意束在腰間,濃眉深眸,隻眉眼之間透著一股玩世不恭的神氣。安佐不禁心想,若再年輕個二、三十歲,此人必定是江湖中一等一的美男子,隻不知他現下緣何落魄至此。

而朱棣隻知屋外有人,卻不知這矮牆之上竟然同時藏著兩個人,一時間倒也大大出其意料。但觀他麵上依舊神色不改,淡淡笑道:“華山寒掌門遠道而來,朕實感榮幸之至嗬!隻是朕並未曾聽聞前輩的鼾聲,隻是聽到屋外少了平日裏夜巡士兵的腳步聲,便猜測必定是有‘朋友’前來探望了,嗬嗬。”

“華山寒掌門”,安佐聽聞這五字懵然一呆,心道原來眼前這個邋遢不羈的男子竟然是廿年之前譽滿江湖並且使得當時還是少女的劍虹為他一氣遁入空門的華山派前掌門寒參苦!隻廿年之前他突然失蹤,今夜為何又突然現身於此?安佐不自覺又回頭望去。

“哈哈哈哈,燕王陛下果然機智過人,這麼一點兒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你的耳朵,哈哈!放心,老朽隻是點了他們的昏睡穴,免得他們腳步踢裏踏拉吵得我睡不著覺。”寒參苦說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懶洋洋連打了兩個嗬欠,一屁股坐在了姚廣孝先前坐過的那片暖炕上。

孰料朱棣見狀也不動怒,隻背手嗬嗬一笑道:“這些士兵不懂規矩,攪了前輩的好夢,回頭朕自當重重責罰。但這偌大的燕京城內,若說找不出一處比朕這行宮院牆上睡覺更加舒服的地方,恐怕也有點說不過去吧?嗬嗬,那麼未知前輩來此,究竟有何賜教?”

“我早說了,是來睡覺的。”寒參苦說話間索性蹬了鞋襪,把雙腳一古腦兒抬到炕上,又伸了個懶腰,整個人平躺了下去,口中一麵還道,“真正找你有事的人是他。他要殺你為父報仇。”寒參苦說著漫不經心地伸手遙遙向安佐一指。言畢,自顧翻身向內,呼呼大睡起來。

麵對麵站在地下的朱坻、安佐二人此刻聞他一語道破安佐此行目的,不由都是驀然一震,相顧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