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棲霞寺的晨鍾依然深沉清遠,它的餘音穿透了隆隆的槍炮聲在山間徐徐繚繞。這是佛家的祥和之音,它在棲霞山中已經回蕩了千年,堅守了千年。這千年之中,有多少罪惡在它的晨鍾暮鼓中灰飛煙滅,有多少正義得以伸張和弘揚博大!就像今天一樣,無論日寇的炮火多麼猛烈,它依然聲聲清脆悠遠,它依然警示著渾渾罪惡終將消散於滔滔正義的聲浪之中。
“天道淪喪,妖孽叢生。今東瀛島國之外賊,欲奪我中華福地,今我佛門中人,自應立身立行,廣結善緣!從即日起,諸等應以佛心寬人心,凡入寺避難者自應善事善待!”
早課後,寂然法師在眾僧徒的肅穆下說出了一個佛者應有的修行和責任。董雪兒也在一旁聽著,她是來聽誦經的。以往每次來棲霞寺,她都會到大雄寶殿聽和尚們的早課。那低沉的誦經聲在別人聽來未必會安靜心靈,有時反而會覺得心亂嘈雜。可她不一樣,她會慢慢閉上眼睛,任憑那嘛嘛咪咪的聲音把她吞沒,這時候,她的心會感覺無比寧靜,就像睡去了一樣。她現在非常想重溫這種感覺!與其說是想,不如說是渴望。父親的病情加重,王子峰在她心裏生死掙紮,還有那兩個杳無音信的小混蛋,昨晚她夢到他們兩個滿手是血的哭著喊著想要抓住她的手。她想不通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原本是那麼美好的一切怎麼突然間就變了!是不是她不該過十八歲的生日?如果這樣,那表哥就不會和張小梅結婚,父親就不會病倒,那兩個小混蛋就不會沒有良心的和二娘偷偷跑掉,還有這場可惡的戰爭,是不是也不會發生?如果真是這樣,她寧願把她的十八歲的生日願望都收回來,她寧願父親不知道她喜歡表哥,她寧願聽那兩個小混蛋天天在她耳邊講一些傻乎乎的故事。可大慈大悲的佛啊,這一切如何又能夠從頭?和尚們的《大悲咒》已經誦完,可董雪兒的心卻更悲,更亂了!她這才知道,她再也找不回那種心如空空的感覺了,就像她所希望的一切不能夠從頭再來一樣!
“雪兒,值日僧人告訴我,董施主昨天晚上咳嗽了一夜,我房裏還有點枇杷皮,等一下你拿去給董施主熬水喝,或許能暫且止咳。“
寂然法師的疼惜之語讓董雪兒頓感心酸無比,她真想撲倒這個大和尚的懷裏大哭一場,可最終還是忍住了。她知道寂然法師的身體也染有病疾,那點枇杷皮應該是留著他自己以備不時之需,現在卻甘願拿出來,這真是佛心慈悲。
日本人已經開始對南京城的各大城門發起猛烈地進攻了,驚天動地的槍聲和炮聲響成一片,有的榴彈竟然打到了棲霞山的山腳下,那爆炸聲震的棲霞寺的山門都簌簌抖動。
“阿彌陀佛,看好山門,天要動了!天要動了!”
了然法師長歎一聲,遙望著南京城方向合十遙拜。他希望佛祖保佑金陵古都能夠躲過這場浩劫,可從他的眼神中卻看到了一場城破人亡的殺戮正在上演。
了然法師眼中的殺戮終於在三天之後發生了!三天之後,日本人攻克了南京城,開始了一場驚天駭地的血腥大屠殺!一時間,日本人屠城的消息就像決堤的長江水一樣開始蔓延,棲霞山腳下河道中更是屍橫滿江。那駭人場麵,足可以嚇煞鬼神!更嚇的棲霞山腳下的村民一個個棄家而逃!這些可憐的人們這才明白,既然南京城的銅牆鐵壁都擋不住日本人的屠刀,那他們的茅茨土階又安能架住?於是,大家開始慌不擇路的跑向棲霞寺,在他們眼中,或許現在隻有大慈大悲的菩薩才能救他們一命。
棲霞寺的山門幾乎被擠破了,幾天之內,竟湧入了一萬多難民,而且,還有人源源不斷的湧來。這一下,棲霞寺可真人滿為患了!不用說寺院的各大佛堂,院院落落,就連千佛岩的佛像石龕內都住上了人。這些露天漏雨之地對身康體健的人來說也算是個安身之地,可對那些老弱病殘就痛苦難熬了。見此情景,寂然法師就毅然命人把佛門重地,藏經閣騰了出來,作為老弱婦孺的安置之所。
“法師,剛才我讓清明帶人清點了一下,現在寺內避難者大有一萬九千七百人。這麼多人的齋飯該如何安排?後堂的齋米已經不多了,可還有不斷前來投難之人,如此下去,恐怕要斷齋了。”
空惡一臉愁色的向寂然法師等人稟報。
寂然法師和了然法師不由得相互對望了一眼,其實他們心裏都很清楚,當下棲霞寺即將麵臨的不僅僅是斷糧的困境,可事到如今,隻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阿彌陀佛,空惡,從今天起,架起千僧鍋,一日三齋減成兩齋,按早晚供給。切記,一人一份,老少無欺!我們出家人能忍一口就少吃一口吧。”
寂然法師的一番慈悲之語讓身旁的人都動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