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隔江猶唱後庭花(6)(1 / 2)

翌日,雨過晴。

一場秋雨打落了豔麗的花兒,頹敗在地上,被駛過的車輪碾入泥塵。

朗氣清,素蝶心中一片明媚,用吳語唱了一段新流行的曲子。歌調明快,輕清柔美,酥得骨頭也化了。

司機不禁歎道:“楊老板好嗓子!”

驚鵲聽得慣了,倒覺司機沒見過世麵,冷嗤了一聲:“她的戲才是一絕,卻又不唱了。”

又向素蝶道:“你又在盤算什麼?程澈看中的不是我。”

素蝶笑道:“你麵皮子也太薄了些,我全看見了你還不認。他若未看中你,又怎會約你今在金軒酒館相見?”

驚鵲見她誤會,心下生氣,不願與她解釋,轉過頭望向窗外。

素蝶湊過來,在她耳邊低聲道:“你與程澈交往,萬萬不可讓程夫人知曉你的身份。”

“她總該知道的。”

“但不能是現在。”

驚鵲聞見她身上隱約的香氣,情不自禁地挨近,又一把推開:“你日日猜別饒心,何曾猜過我的心。”

素蝶吟吟笑著:“需我猜的人都離不過算計。你是我的家人,直來直去便可,何須彎彎繞繞?”

驚鵲盯著素蝶削瘦的側臉,不禁失了神。

這樣一張俏麗的麵容上,總是掛著一抹柔媚的笑。

關師傅死時,她笑著;嫁與年近半百的李蘭生,她笑著;為父親立衣冠塚,她仍笑著。

好似這世上沒有什麼值得她有多餘的情緒,也沒有什麼是她在乎的。她往那人群裏靜靜一站,隻微微一笑,世界便都是她的。

這樣一個七竅玲瓏的女子,誰見了不愛?

驚鵲其實不恨她的。

——隻是在找個由頭掩蓋心裏的另一個念頭罷了。

“到了。”車停在麗景戲園門口。

林鶴慌慌張張地疾跑出來,見了她們才停下:“這兩喝得多了,竟忘了昨是師父超度的日子。”

素蝶見他沒頭沒腦的模樣甚覺好笑:“師兄,你這是去哪裏快活了?”

林鶴撓撓頭:“鳳仙閣有個叫泠兒的姑娘,總遭人欺負,我偶然幫了她一回,她便留我喝酒。”

素蝶眨了眨眼:“一喝就喝了兩?”

“嗯,喝得頭疼。”

“哦~”

林鶴後知後覺,半才察覺到話外之意,連忙解釋:“真是喝酒,沒做別的。”

素蝶搖了搖頭,往裏走道:“當初方致良邀你去上海,想必腸子都悔青了。”

“何來此?致良對我極好。”

一向冷麵的驚鵲也禁不住笑了:“你長這麼高的個子倒也是有道理的,看到那棵雪鬆了麼,你同它沒有分別。”

林鶴走到雪鬆下看了半,越發不解。

素蝶躺在藤椅上,高跟鞋踢在一邊,留聲機中放著正流行的曲子,溫暖的陽光曬在身上,甚覺倦怠。

“素蝶。”

“嗯。”

“快午時了。”

“去吧。給他看見,但別進去。”

驚鵲領會到她的意思,換了一件鬥篷洋裙,戴上白色禮帽,去了金軒酒館。

金軒酒館是秦淮河岸最大的酒館,每日賓客來往,絡繹不絕。其中最為著名的便是鹽水鴨和珍皮冰糕,時常需要提前半月預訂才能吃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