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蝶一夜未眠。
她很了解趙添雲的性子，知曉他不會就此罷休。為求一份清淨，她決定離開北平，連夜收拾了行李，天微亮就去向師哥道別。
林小鶴瞥見行李箱，忙問：“你要去哪裏？”
“噓——”素蝶悄聲道：“別吵醒孩子們，他們一醒我就脫不了身啦。”
林小鶴隻得側身延入。
一進門便聞見一股馥鬱的香氣，素蝶聞香望去，是白芷開花了。她輕輕一嗅，笑道：“師哥，是白芷治好了你。”
林小鶴望著白芷花，眼中有掩不住的柔情。他斂了心緒，問：
“你為什麼要走？”
“昨晚我遇見了趙添雲。”
“從前糾纏你的那個公子哥？怕什麼，有我在！”
“若隻有你我兩人，倒還可以與他鬧上一鬧，但這裏孩子太多，我不想給大家招來麻煩。”
“那你打算去哪裏？”
“去南京找毓珺。”
素蝶一向有主意，決定的事情難以動搖，林小鶴不知該如何勸她留下，隻沉默不言。
素蝶瞅著他苦惱的模樣，不禁笑起來：“我又不是不回來，孤兒院便拜托你照顧了。方致良也在北平，你留下他一同住吧，我會常常給你們寫信的。”
林小鶴無奈應下，送她去火車站。
火車煤煙蓬蓬，長鳴一聲後緩緩開動。
林小鶴忽地有些不舍，碧落黃泉，他隻餘這麼一個親人了。於是追去：
“素蝶——！找不到毓珺就回來！有我給你撐腰，什麼趙添雲，怕他作甚！”
素蝶心頭一暖，眼裏蘊了淚，揮手告別林小鶴，也告別故土。
此一別，誰知何時能再見？
關山迢遞，一路輾轉，坐火車乘渡船，終到了南京。
素蝶心中有數，徑直往雨花渡口去，果然大門緊鎖，隻有一個守門人。她敲了敲窗戶，一個慈眉善目的老漢探出頭來，疑惑地看著她。
“什麼事？”
“請問……毓珺在哪裏？”
“你找羅主事做什麼？”
“我是楊素蝶。”
名字有些耳熟。老漢上下打量她，想了半天才突然醒悟，緊張地口吃：“你你你你是三爺的五姨太！”
五姨太。
她已經忘記了，世人卻還記得。即使他們恩斷義絕，在世人眼中她還是他的五姨太。
素蝶被迎到小屋內休息，老漢在撥電話：
“喂？請幫忙找一下羅主事……嘿，你小子可別狗眼看人低……是楊素蝶小姐找他！……她是三爺的五姨太！”
素蝶摩挲著水杯，起身糾正道：“我與葉三爺沒有關係了。”
他哈腰笑道：“您說了可不算，三爺還當您是五太太呢。幫裏有一條懸賞令掛了四年，隻要提供一條您的真實消息，便能拿到十塊大洋！”
“我的舉動行蹤，他都知道？”
“洪華堂幫眾遍布五湖四海，三爺應當是知道的。”
素蝶麵色一沉，當即就要離開。但轉念一想，洪華堂耳目眾多，不論走到哪裏他都會知道她的蹤跡，這一走不僅是無謂之舉，還會累及老漢，便又複坐下來。
她微微一笑：“有一個好差事，你做不做？”
“您盡管吩咐。”
“請你告訴葉三爺，不用悄無聲息地藏在暗處了，想見我便來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