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致良收到素蝶發來的電報,不遠千裏匆匆趕來,終究還是晚了。
黃昏斜影,如韻香坊彩燈張結,木門正中的囍字頗為刺眼。一個和顏悅色的婦人在殷勤招待客人,進出甚忙。
他遲疑上前,彬彬有禮:
“請問……驚鵲是否在這裏?”
“喲,你是我媳婦請來的客人吧?來來來,往裏上座!”
“我……我是來找驚鵲的……”
“那就對了,來,喝杯喜酒!”
嚴如韻不容方致良分說,熱情地請他進來。
腳踩一地的爆竹殘屑,順著紅毯往裏走,是熙熙攘攘的禮堂。在一陣起哄聲下,一對新人不知該如何應對,隻羞怯含笑。
驚鵲紅衣盛裝,鬢上插了一朵紅花,清冷的臉上終有了一絲煙火味。在人頭疊掩之間,赫然望見一張於夢裏出現過千百次的麵孔,她的笑容漸漸僵了。
嚴季察覺到驚鵲的神情變化,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臉色逐漸沉下來。
方致良一言不發,微微頷首旋身便走,忽聽得她喚:
“致良,留下來喝我一杯喜酒吧。”
他不禁苦笑。
他等她四年,竟等來她與別人的一杯喜酒。她已經把他完完全全地遺忘了。
方致良隨手摸來一杯酒,微笑:“祝你百年好合。”
酒水入喉,已是五內俱焚。
驚鵲腿腳一軟,身子踉蹌了一下。
素蝶連忙扶住她,低聲道:“還有回旋的餘地,你可得想清楚。”
哪裏還有回旋的餘地?
四年前杜五爺之死已讓他們身敗名裂,若還要執意在一起,除非杜家落敗,否則她和他沒有明天。他從前在上海灘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如今卻在杜家的打壓下夾縫生存。她知曉他這些年過得有多艱難,她怎忍心看他跌入萬丈深淵,再無翻身之日。
驚鵲倒了一杯酒,強撐笑顏:“很開心你能來參加我的婚禮。”
方致良連飲了三杯,深望著她:
“你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
“你竟然都知道……”
他的眼眶濕潤了。
怪道他找不到她,原來她在刻意躲避。她沒有遺忘他,她在暗處關注他,他們是互相記掛彼此的……
最殘忍的莫過於不得不放手。
驚鵲輕歎:“欸——致良,人不能和天鬥,我們命定如此。”
他望定她,他要把她的魂兒攝在心裏,永遠不放出來。良久,他舉杯敬嚴季,釋懷一笑:“照顧好……我妹妹。”
她的良苦用心,他竟然都懂。
一顆淚珠掛在眼角,遲遲不肯落下。驚鵲別過頭去,不堪去看他。
嚴季摟住驚鵲的肩膀,哈哈大笑:“大哥,這倒不必你操心了,我的妻,我自然會好生照顧。”
方致良不再看驚鵲,抱起酒壇一口飲盡,借故離開了。
如果相聚是苦,不如相忘於江湖。
不過是婚禮的一個小插曲,似乎誰也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夜深人靜,屋子裏隻剩了驚鵲和嚴季兩個人,方致良又橫亙在他們之間——
“我還未做好準備,下回再來罷。”
“今日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怎能等下回?”
“不要,我怕……”
“他親過你?”
忽地寂靜下來。
許她一世安穩的諾言猶在耳畔,他難道就要……
嘴上忽地被啄了一口,嚴季認真道:“我要百倍地親回來。”
驚鵲有些懵。
“從今往後,你是我的,你隻能是我的。”